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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陽台上的陌生世界

二蠻不知不覺被兩隻腳帶到了大河邊。整個夏天,大河就象磁鐵吸引釘子那樣吸引著他。他喜歡看張著魚網的小船在河上漂漂悠悠,他喜歡看拖輪拖著長長一串木船急急往下遊駛去,他喜歡看穿著白製服的水上警察立在小汽艇上,飛也似地掠過水麵,尤其令他醉心的,是那些棕黑油亮的赤膊小夥子們從橋墩縱入河心,在碧波間嬉戲。多快活啊,這些玩水的人!二蠻恨不能立刻跳入河中玩個夠。但他遲疑著,因為去年夏天,胡同裏一個十五歲男孩獨自下河,淹死了,從那以後,爸爸媽媽就下了一道最嚴厲的禁令:絕對不許二蠻獨自下河遊泳。如果被察覺,爸要打得他見水就怕!

二蠻眼饞地望著綠汪汪清涼涼的河水,他甚至解開了襯衣鈕扣,可是當他瞅見一輛車殼上漆著“二鋼”兩個字的十輪卡車駛過來,慌忙又扣上扣子。印著“二鋼”的卡車是爸工廠的運料車,爸是鋼廠的運料工,沒準就坐在車裏頭哩!有一次二蠻偷偷在河裏遊泳,就曾經被爸當場抓住,挨了倆耳刮子。

二蠻無可奈何地轉過身,腳步越發慢了。他回過頭,迷戀地瞅著綠波粼粼的大河,苦惱地思索著自己為什麼不是條魚呢?魚在水中有多美喲,不用上學,不會挨打,願意遊到哪兒就遊到哪兒……二蠻被苦惱糾纏著,簡直想大吼一聲,出出心中的悶氣。可是孩子們,特別是男孩子們的苦惱,一般不會超過二十分鍾,因為他們的注意力隨時會被新出現的事物所吸引。看吧,隻不過五分鍾光景,二蠻已經拋開了剛才的念頭,他兩眼不錯珠地盯著前麵兩個“小嘎巴豆子”。那倆小家夥雖然背著書包,但絕對不是去上學,因為上學的時間早已過了,他們也絕對不是放學回家,因為放學的時間還沒到。二蠻憑經驗準確地猜出了他們跟自己一樣,是在逃學。他頓時生出一股對同行的好感,他打算逗逗這倆“嘎巴豆子”——就是從背後悄悄跟上去,讓他倆的後腦勺吃一份

“爆栗子”,親熱親熱!倆小子如果服輸,他打算領他們玩一陣子,踢小球啦,“逮柴兒”啦,下和尚棋啦……倆小子要不服輸,就一對二跟他們開打!

二蠻悄悄逼近倆小子,他正要把兩個又圓又光的腦袋撞到一塊,忽然發現倆小嘎巴豆子一人手裏一張彈弓,正向上瞄準。二蠻抬眼一看,他們瞄準的是二樓陽台上的一隻木架,木架上豎著塊木板,木板上釘著張紙。一個頭發剪得短短的女孩坐在木架對麵,拿著支挺長挺細的筆在紙上畫。我們知道,二蠻是喜歡看畫的,上幼兒園時,他曾被譽為有繪畫天才的孩子,四歲時他畫過一尾大帶魚,至今還由媽媽珍藏著。後來他完全不畫了,沒有人指導他,而街麵上的“大批判畫”又引不起他的興趣。陽台上的女孩在畫什麼呢?他心裏癢癢,很想看看,雖然,他深信一個丫頭片子是不會搞出什麼名堂來的。

倆小嘎巴豆子的武器就要發射了,二蠻閃電般地跑上前去,製止了他們:“舉起手來!”他用一根樹枝戳住他倆的腰,“繳槍不殺!”

小家夥們惡狠狠地回過頭,站在他們身後的卻是比他們高出半頭的、丁字街頑童中的霸主,他倆隻得乖乖地繳了械。

“滾蛋!”二蠻用膝蓋頂頂他倆的屁股蛋子。

嘎巴豆子之一是個機靈鬼,他趁二蠻得意忘形,轉身抓回彈弓,“跑呀小龍!”他大吼著,拉住他的夥伴,立刻鑽人胡同,沒了蹤影。

二蠻沒去追趕逃兵,如果是平時,他絕不會放過他們的,可現在,更有趣的玩意兒在等著他,他要設法去看一看畫架上的畫。他跟前是一株高大的絨花樹,滿樹綴著絨絲一樣的花,樹的下半段光而直,到五米來高時分成三個大權,對稱地伸向三個方向,遠遠看去象柄巨大的傘。他不費吹灰之力爬上樹,騎在伸向陽台的枝丫上,把眼皮底下的陽台看了個清清楚楚。

這是座挺清爽的陽台,右側被絨花樹的綠蔭覆蓋著,左側沒有任何遮攔,能一眼望到大河和遠處的田野,大河這邊,露出一角食品倉庫紅色的屋頂。陽台四周擺滿花盆,全是清一色的茉莉花,花兒憋足了勁在開放,老遠就能聞到陣陣清香。女孩子和她的畫架在陽台中央,離二蠻隻有四米遠。

一個丫頭片子能畫出啥呢?二蠻好奇,卻又懷著幾分輕蔑。但當他看到畫板上那幅畫時,竟目瞪口呆了:他看見了大河,真正的大河!和二蠻熟悉的大河一模一樣,有碧綠閃光的波濤,有帶篷的漁船,有長串的拖輪,有飛馳的小汽艇,還有橋墩,遠處的田野,近處食品庫的紅房頂……這一切竟然都和真的一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