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回到現實的泥沼裏
剛才偶然闖入的陽台，對二蠻來說，是個完全陌生的世界。這個世界裏有美麗的畫、有書、有提琴、有文明的孩子。這個世界跟他素日呆慣了的現實世界竟是兩回事呢！如界我們的二蠻能生活在有知識和美的世界裏，他也會讀書、畫畫、解數學公式和欣賞音樂的，哪一項也不比陽台上的女孩子遜色！他決不會以說髒話、成天惡作劇和大打出手為榮。可惜他長到十三歲，隻在那知識和美的世界裏呆了二十多分鍾。他並不厭惡陽台上的陌生世界，他倒是驚訝它的存在。可是，他為什麼急急忙忙離開它呢？原來他怕見到“灰老頭兒”，怕他在女孩子麵前認出自己來。不久以前，他對淩老師開過一次很不象話的玩笑，淩老師準不會忘記。
在學校，他們一夥閑得渾身發癢的學生，是專門拿淩老師這樣“老而無用”的老頭兒尋開心的。有一回，二蠻和幾個稟性相投的小玩鬧打探好了“灰老頭兒”獨自在總務科，就派一個粗嗓門的夥計從傳達室往總務科打電話，其餘的人，統統埋伏在總務科門外看“滑稽戲”。
電話鈴響了，老頭兒拿起電話。
“喂！九局零零麼四嗎？”
“對。”
“電話局試電話。”
“行，試吧。”
“喂，請撥一個零。”
老頭兒撥了個零。
“喂，請撥一、二、三、四。”
老頭兒撥了一、二、三、四。
“喂，請你拿著電話跳三下。”
老頭兒跳了三下。
“很好！最後你說：謝謝——媽！”
電話啪地放下了。老頭兒吃驚，氣憤，又有些悲袁地呆立著。而藏在門口的一群小無賴卻鼓掌喝彩，一轟而散。二蠻因為笑得太厲害，骨碌在地上爬不起來，以至逃跑得慢了一步，被老頭兒堵在門口了。
二蠻以為老頭兒會一把揪住他，把他提溜到政教處或班主任那兒，給他點苦頭嚐嚐。可是老頭兒並沒有這麼辦，他望著還坐在地上、嘴角笑得咧成張弓的二蠻，慢慢地說：“這是為什麼呢？孩子？”按說，叫人尋開心涮著玩了，該是氣得兩眼冒火，可老頭兒望著二蠻的眼神倒象二蠻是個可憐蟲，可憐到老頭兒都替二蠻傷心！二蠻承受不了這種眼神，他一翻身爬起來跑了。
打那以後，二蠻見到老頭兒不是繞開走，就是低頭裝看不見。所以，他怎麼能在陽台上，當著女孩子的麵叫老頭兒認出來呢？那會是很“摘麵兒”的！
他從陽台上溜回地麵了。從那美的世界回到現實的泥汙裏，就好象從短暫的美夢中醒來，一切如故。不是嗎？第二天吃過早飯，爸媽都上班去了，他象往常一樣，又坐在胡同口的樹墩子上，百般無聊地伸腿打哈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