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3 / 3)

“你的!”大小夥子不耐煩地吼起來了。

二蠻隻得硬著頭皮跟他對仗。還用說,轉瞬之間,二蠻就輸得精光了。大小夥子慢條斯理地把劈柴打成一摑,準備走人。二蠻滿身淌汗,喘得象隻發動機,他激怒著,咽不下這口氣,激怒到達高峰時,他不顧一切了。

“別走!”他喊道,“咱倆沒完!”

他發瘋似地奔回家,從床鋪底下掏出幾塊爸打家具的木頭,爸準備用它們作高低櫃的前後腿和門框。它們是長而扁的,個頭比土箱把稍大,細密瓷實,沒有癤疤也不帶蟲眼,是上好的水曲柳。它們根本不能叫“柴兒”,也沒有人會拿這樣的好木料去“逮柴兒”,除非他是個不長眼睛的傻瓜。可惜眼下的二蠻比那不長眼睛的傻瓜還要糟,他就象天下所有輸紅了眼的賭徒一樣。他本來是怕爸的,爸有一對很重的拳頭,可現在,那對拳頭變得遙遠而縹緲了。他把未來的高低櫃前後腿往地下一撂,用變得嘶啞的聲音吼道:“你的!”

按說,用這幾根上等水曲柳對付土箱把兒是綽綽有餘的,隻是活該二蠻倒黴,他倆“逮”到第二回,大小夥子的土箱把兒就裂成了一大一小兩塊,按規矩,柴裂二份,柴的主人每次有權“逮”兩下。大小夥子因此占了便宜:他先用小柴把二蠻的水曲柳打出角度,再使大柴把它打進“線”。

二蠻一敗塗地了。廚房裏固然還有劈柴,那都是上不了陣的零碎玩意。爸爸的木料還有不少,卻是些薄板或整料,充不了“柴兒”。

大小夥子把豐盛的戰利品收拾好,笑著叩叩二蠻的腦袋:“小子,回見!”蹬上車走了。

二蠻木呆呆地立著,瞪著那幾根水曲柳,它們夾在大小夥子的車後架上,太陽照著,水渦狀的木紋跟金絲一般放出光彩。突然,二蠻象挨了一拳似地省過味來。.

“站住!站住!!”他狂喊著,追趕那自行車。

“幹嘛?”大小夥子一隻腳擦地,回頭瞟著二蠻,“你小子還沒輸夠?”

“不……”二蠻結結巴巴地說,“那幾塊板兒……是我爸打高低櫃的……”.

“你爸打高低櫃幹我屁事生”大小夥子一探身要走。

“別走……二蠻死拽住車後座,“我爸.準饒不了我。”“那你就受去啵!揍上一頓半頓有個啥?我跟你那麼大時,挨的不比你少。沒事,小兄弟,越揍越結實!”說完,一蹬踏板又要走。

“別走……”二蠻眼淚汪汪地哀求起來。

“小子,輸不起就別逞能!”

這句話可觸動了二蠻的“自尊心”,實在使他受不了——他曆來可不是輸不起的主哇!但爸爸的拳頭更叫他受不了,他想了想,試探著說:

“我給你另換幾塊……”

“我得瞧瞧值不值。”

“比這強,真的!”

“唔?”

“沒錯兒,比這又長又厚又大。”

.“拿來看看。”

“現在還沒有……得明兒。”

“你小子吃了蛇皮子想跟咱耍花活?”

“我要耍花活,立時變個大王八!”

“我諒你小子也不敢!”大小夥子把幾根水曲柳抽出來,“後天下午這時候,你給咱送來!”他佝下腰,扳起二蠻的下巴,拿眼翻二蠻,把黑眼仁都翻到快沒了,那副凶樣,……真能把個膽小的娃娃嚇哭,“聽清楚沒有?!”

“嗯。”二蠻雖沒哭,心口也怦怦亂跳。

“知道你爺是誰嗎?”

“不知道……”

“六街‘霹靂’。”這四個字說得又慢又清楚,“記住了,小子,你要敢涮你爺,哼,你爺叫你身上開幾處!”

“我不涮你……我不敢……”二蠻的聲音發顫了,他在丁字街一般兒大的孩子中稱王稱霸,但跟大號的小夥子並沒有過來往。這六街“霹靂”叫他害怕,害怕中又摻雜點兒欽佩和羨慕。昨天這時候,他在女孩子的陽台上領受過的一點詩意和美全部飛走了,猶如被狂風卷走的沙粒。眼下的二蠻巴不得馬上長大,長到“六街霹靂”那麼大,比“六街霹靂”更加勇猛、更加凶橫!

“霹靂”手一鬆,稍稍給二蠻做了點勁,二蠻便被搡出兩米之外,他緊緊抱住那幾塊水曲柳,心裏總算踏實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