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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簡直一點不明白，也不想去弄明白。但數學課他不敢放肆，隻要有一半以上的同學願意聽課，課堂就能保持安定。雖然不敢放肆，小動作還是可以做的。他掏出一根鐵絲，去鉤鄰座王小胖的衣服，王小胖毫無反映，仔細看，原來睡著了。二蠻隻好趴在桌上偷偷地嘲一根棒棒糖，糖還沒嗍完，他也睡著了。
第三節是體育課，二蠻在單杠上出了一陣風頭，可惜體育課總是顯得特別短，他還沒出夠風頭便下課了。
最後一節上衛生課，任課的是位三十五、六歲的女教師，．生得矮矮胖胖，由於她矮胖、脾氣好，有幾個學生專門跟她搗亂，開玩笑。這半年來，衛生課已經變成大鬧課，班主任鈕老師如不坐鎮，就休想平安無事。
她今天有些擔心，因為鈕老師臨時有事，不能來坐鎮了，她仿佛已經看見那個專門喜歡在衛生課上搗蛋的學生遲新在衝她扮鬼臉呢。上課鈴響，她還憂心忡忡地在教學樓門口徘徊，不願走進教室。她心裏有一股怨恨：天天鬥爭、批判、追查，學校不象學校，老師不象老師，學生也不象學生……與其在學校受辱，還不如到副食店賣青菜去呢……但她瞥見一位滿頭銀發的老人在操場盡頭的小院裏，把花花綠綠的小衣褲晾到繩上時，她麵孔發紅，眼睛裏也充滿淚水了。淩老師——她初中時的地理老師，一位最優秀的教育工作者，停止了黨籍，又被免去教務主任的職務，整天在幹勤雜工的活計。他可以退休，但他並不要求退休，還想盡辦法辦了個托兒所，讓帶孩子的女老師們安心上課……為了淩老師的一片心意，她也得走進教室去卜
她強自鎮定了一下，快步走進教室，開始在黑板上工工整整抄寫一段語錄。她背向學生抄著，隻聽台下嘣嘣成一片，還聽見“玀玀玀……”的吆喝聲，她知道那是調皮鬼們在暗示她胖，可她裝作沒聽見，轉過身來，打開教案說：
“同學們，今天的課題是：積極開展愛國衛生運動。現在，我們先談一談目前形勢……”她為了怕人抓辮子，在努力聯係政治，內心深處卻覺得遺憾。
“玀玀玀……”
“玀玀玀……”
教室裏越來越亂，她對這種亂已經很習慣，隻要不亂得邪乎，她就照教案念下去。
“……搞好愛國衛生運動很重要。衛生運動有利於工作、學習，有利於革命大批判的深入開展……”
她好象沒看見教室裏紙團亂飛，也沒聽見吃吃的笑聲，互相啐唾沫的哩哩聲，嘴嚼糖塊和炒豆的嘎嗡聲。
“……愛國衛生運動的一項重要內容是消滅‘四害’。
‘四害’指蚊子、蒼蠅、老鼠、臭蟲。”
一隻紙簍從後排直飛到前排，撒落下一溜泥沙和紙片。幾個女同學捂著頭，縮著脖子尖叫起來，與此同時爆發了叫好聲和笑聲。
女教師並不抬頭，她強忍住心中的怒氣，繼續念道：“……它們傳播疾病，對人體健康危害很大……”
紙簍並不是二蠻扔的，可是紙屑泥渣落了他一身，他火了。他的一雙眼在教室裏轉了一圈，找不出肇事者，卻停在前三排洪偉革後腦勺上了。象閃電那麼快，洪偉革的後腦勺“當”地挨了個粉筆頭，他一轉臉，鼻子上又是一下，教室裏一陣哄笑。洪偉革回頭瞪著二蠻，二蠻卻規規矩矩坐著，老實得象尊菩薩。
女教師皺著眉抬起頭，笑聲稍有收斂。她接著往下念：“蚊子叮人吸血，能傳播瘧疾、流行乙腦等傳染病……”
洪偉革也不是好欺負的，他把全副注意力都集中在耳朵上，當他感覺窗根底下稍有動靜，便猛地轉身，這次叫他抓住了——彈弓正捏在二蠻手裏，瞄準著他的頭。
洪偉革站起來，慢慢走到二蠻桌前。教室裏全部熱鬧的伴奏驟然停止，唯一能聽見的是女教師平靜的聲音：
“蒼蠅的幼蟲是蛆，孳生在肮髒的地方……”
“走，見鈕老師去。”
“你樂意去你去，我可是好好在上課。”
“好好上課？裝樣子給誰看！走！”
“所以，我們要鏟除其孳生地，要注意處理好糞便、垃圾，尤其要注意……”
“沒功夫！”
“不敢去？哼，等著，有你的好看！”
“噢“一要咱的好看，是嗎？”
“對——啦！”
“那你就看吧！”
這句話剛說完，二蠻的拳頭已經搗在洪偉革的下巴上，同時，他的胸脯也挨了一拳。兩人抱在一起，扭做一團，恨不能把對方生吞下去。
女教師雙手擱在胸前冷冷地看著，這種場麵在她的課上不是第一次了，下令停戰嗎？他們才不會聽呢。去拉開兩員鬥士嗎？她沒那麼大氣力。她隻有等待他們自動熄火。
兩員鬥士在地下翻滾，一張桌子被撞倒，帶得一溜桌子東扭西歪，女孩子們擠在一堆尖叫著，而幾位戰神的子孫卻跳跳著呐喊助威，甚至準備參戰。眼看戰火即將擴大，女教師轉身出去了。一分鍾後，班主任鈕老師疾步跑進教室。二蠻正騎在洪偉革身上，朝他屁股猛捶，他覺察到哄鬧的教室突然靜下來，抬頭一看，隻見鈕老師麵色鐵青地站在跟前，情知不妙，立即舍棄身下的俘虜，登上窗台，一閃就沒了影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