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可笑的“灰老頭兒”
二蠻並沒有跑出校門，他蹲在牆壁拐角處喘氣，同時警惕地注意著周圍，直到他肯定沒人出來逮他，才站起來，悄悄繞進總務科的小貨場。他很高興，原先他打算放學後才“行動”，現在提前了。各班都在上課，院子裏沒人，正是“行動”的好時機。隻要把木頭弄到廁所後麵，從院牆的破口處往外一扔，跟手再跳出去，大功就告成了。
在製定“行動計劃”時，二蠻並不認為是在偷竊。如果去拿鄰居的東西，他會考慮考慮，因為那是“有主的”，就象他們家的東西屬於他們家一樣。可是公家的東西就不一樣了，所謂公物，在他看來等於是無主的，尤其象學校這種“公家”，玻璃可以隨便砸，燈泡可以隨便打，課桌可以隨便劈，幾塊破木板算得了個啥？既然有這樣的理論，他應當扛起木頭，大搖大擺走出校門了？不，他還是翻牆走為好，因為這套理論隻是他和他一類人承認，聰明的二蠻很明白這一點。
“計劃進行得很順利，兩塊木板已經躺在院牆外的胡同裏，二蠻也翻上牆頭，打算往胡同裏跳。正在這當兒，他聽見背後一個蒼老的聲音說：“幹什麼，遲新？”
他回頭，看見“灰老頭兒”背個工具箱，站在離他十幾來遠的地方。事情敗露，二蠻本打算跳牆逃走，但老頭兒己產經喊出自己的姓名，二蠻就必須留在牆頭上應付一下，打消老頭兒的疑心，如果老頭兒並沒有看清楚，就更好對付了。
淩老師走過來，重複著剛才的問話：“遲新，你在幹什麼？”
遲新悠閑地晃蕩著兩條腿，滿不在乎地答道：“不幹什麼，過過風兒。”
“好象不對吧。”淩老師抬起頭來望著遲新。
“真是過風兒嘛，老……”他本來想說“老頭兒”，可是，他忽然記起了在陽台上看過的那張“雪山放牧”，於是他停頓了一下，改口為“淩老師”。
“想一想，”老人的眼睛溫和地注視著二蠻，你是不是把什麼東西扔出去了？”
“沒有沒有！”二蠻矢口否認著。
“想一想，認真想一想。”
“哦，哦……我剛才扔出去兩塊磚。”
淩老師把肩上的工具箱放到地上，習慣地把身上那件很平整的灰府綢襯衣扯平，往前再走兩步，停在遲新跟前了。
“孩子，你不應當撒謊。”
“撒謊？我好好兒的幹嘛撒謊？我就是扔磚頭唄！，，二蠻狡辯著，作出很受委屈的樣子，“你幹嘛冤枉好人？”但他不敢看老人的眼睛，他隻是望著老人的鼻子、嘴、下巴，下巴上有一道疤痕，這道疤痕漸漸變得紫而紅了，老人滿臉現出強忍著的怒氣，說：
“你今年十三歲吧？”
“十二月九號滿十三歲。”
“你在世界上還能生活六十年，可你已經是個說謊話不臉紅的人了，多麼可怕！”
“誰說……謊話！”二蠻躲避著老人的眼睛，可那雙眼睛好象有一股力量，使二蠻躲不開它，它很溫和，但又很銳利，好象能看透二蠻的全部心思。二蠻變得越來越慌亂了。
“剛才你從小貨場扛過來什麼？”
“沒……沒什麼！”
“孩子，公家的財產，人人應當愛護，不能拿走的。一個學生，心思要花在學文化知識上，不要搞那些歪道道……”
二蠻不能再呆下去了，老頭兒看見就看見吧，反正他沒抓住贓物，他就是告到政教處，二蠻死不承認，他也沒法。快走！再呆下去，下課時間就到了。
“我沒工夫跟你纏，我還有事呢！”說完二蠻兩腳一蹬一蹦，落到牆那邊，扛起木頭開跑。還沒跑到胡同盡頭，就聽老頭兒在後麵喊：“回來！孩子……這樣不好……”二蠻跑得更快了，跑出這條胡同，又拐進那條胡同，等到完全望不見學校的影子時，他才放慢了腳步。他把臉上的汗一抹，甩在地下，嘴裏罵道：“好你個多管閑事的灰老頭兒！”可他馬上又笑起來，是一種勝利中夾帶著嘲諷的笑。
他笑“灰老頭兒”。那老頭兒真傻，明明看見二蠻拿了木頭，還一個勁勸呀說呀：“不好……孩子……你想想，再想想”………”要讓他二蠻處理這件事，哪用得著說話，哼，上去就把牆上那小子的腳一拽，叫他倒栽下來，抓住脖領交班主任。木板呢，還得讓那小子親手扛回來！可是，也虧得老頭兒傻，如果他真按二蠻的辦法行事，二蠻就好瞧唉！二蠻越琢磨，越覺得老頭兒可笑，越覺得可笑，就越想起老頭兒的許多“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