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大朋友
媽媽走後，二蠻一氣吃了七根冰棍：五根三分的，一根五分的，一根一毛的；他把一隻過路的黑貓抓住，倒吊在樹上，欣賞它的掙紮和哀叫；他裝鬼臉嚇跑了一群小娃娃……
下午四點來鍾，他坐在胡同口樹墩子上等“六街霹靂”，大小夥子果然來了。
“料呢？”
“有。你等著。”二蠻從地下室扛出了木頭。
“霹靂”拿起木料橫豎看看：“紅鬆板。行。哪弄來的？”
“學……校。”二蠻不大情願地說。
“學校？”霹靂呲牙一笑，“行！”看來，他也是“公物沒主”這種理論的讚同者。他把木料夾在自行車後座上，摸出根煙，點著了。他的動作慢吞吞、懶洋洋的，“幾年級？”
“初一。”
“個兒不算大。”霹靂在二蠻旁邊坐下，見二蠻好奇地偷偷看他，就把眼一睖，“看啥！”嘬著嘴把煙往二蠻臉上噴！噗地笑了，”咱這模樣不中看？”
“馬馬虎虎。”
二蠻講的倒是實話。這霹靂穿件棕褐色夏威夷式短袖衫，腰身很瘦，下擺蓋過了屁股。鐵灰褲子，細褲管，襠很窄。黑油油的皮色，脊梁老那麼弓著，肩腫老那麼聳著，模樣不好看，也不算難看，平平常常。不平常的是他的頭發，長得快趕上老娘們了，鬢角往下伸，超過了鼻子，末端可是裁得齊。上嘴唇留著毛鬆鬆的胡子。腳底下穿雙淺黃大叉兒皮涼鞋，已經很舊了。他手腕上戴著一隻表，顯得又神氣又摩登。
“嗯？”霹靂瞟著二蠻，“不中意咱這一身？”
“我喜歡軍服，軍帽。那多威風。”
“咱還能沒那個？天熱了不想穿。你沒軍帽？”
“我媽給我從百貨商店買了一頂。”
“買的還算軍帽？轉天咱拿頂來你戴。”
“真的？”
“咱爺們兒有的是。一頂軍帽在咱爺們兒不算啥。”
兩人坐著，沒話了。停了會兒，霹靂問：“還‘逮柴兒’？”
“不。”
“怕輸呀？”
“嗯。你玩得太油了。”
“傻小子，”霹靂被“太油了”三個字恭維得挺舒服，咱今兒不贏你，你拜個師傅，咱傳你幾手絕招兒。”
二蠻滿臉放光了，他立刻回家抱來了劈柴，虛心向師傅請教。學這玩意，二蠻可是心靈手巧，一點就透，不多會兒，他學會了“打豎兒”，“砸翹兒”，“斜坡跟上”種種高難動作，隻要多加練習，不久就能超過他師傅的。說實話，二蠻隻要專心學什麼，他沒個學不會。如果他肯把“逮柴兒”這點功夫用去聽徐老師的數學課，不出一年他就能在一年四班名列前茅。
霹靂很欣賞他的徒弟：“行，小子挺靈！”
二蠻也很欣賞他的師傅，他居然肯把絕招兒傳給他，倒蠻大方哩。若要二蠻把自己的絕招傳給禿老美、傻多兒、傻寶兒或是小雞仔他們，二蠻才不幹呢！
霹靂在口袋裏摸煙卷，摸出半截，點火抽上了，他的小朋友則懷著濃厚的興趣盯著他的一舉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