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你是——”
“我是一年一班的王凱，就住在這個院子裏。”
“這院是丁字街元寶胡同五號吧？”
“對，是元寶胡同五號。”
“你們有個同學，一年四班的遲新，也住這院吧？，，
“嗯，住”二我是說，”禿老美咽了口唾沫，“原先他們家住在這，後來，後來……”禿老美真笨哪，居然把眼皮往藏著二蠻的那扇窗戶翻了翻，幸好老頭兒背對窗戶，二蠻就明確果斷地向那笨孩子作了提示，禿老美才說出“後來他們家搬走了。”幾個最要緊的字。
“噢，搬走了。”淩老師惋惜地說，“我本來希望到他們家坐坐，拜訪拜訪……對了．你知道他家搬哪去了？”
“搬到，嗯……什麼街……什麼胡同……反正，挺老遠的。”
“搬得那麼遠，他來找你玩就挺不方便羅。”
“不，他剛才……對，他不方便……”
淩老師笑眯眯地望著禿老美，那眼睛好象能看清禿老美心裏的念頭，看得禿老美的光腦袋上冒出汗來了。
“你知道，遲新三天沒去學校嗎？”
“嗯……不……我不知道。”
“這個遲新，在你們院裏是個好孩子嗎？”
“他嗎……他嗎……我說不上來。”
淩老師笑了起來，滿頭濃密的白發隨著笑聲顫動著：
“你們這些孩子啊！幹脆就不懂得什麼是好，什麼是不好。”他的一隻瘦長的手放到禿老美肩上，“聽著：誠實的孩子——好；不自私的孩子——好‘；努力學文化知識的孩子——好；愛勞動的孩子——好，有理想的孩子——好；在目前，特別應當加上富有同情心、正義感的孩子——好。”他親切地凝視著禿老美，“王凱，你願意做個好孩子嗎？”
“願……”禿老美垂著眼皮說。
“希望你做個好孩子。”淩老師瘦長的手指輕輕抬起禿老美的圓下巴，想看一看這孩子的眼睛，但這孩子的眼皮垂著，怎麼也不肯睜開，而且滿臉發紅，連光頭皮也紅了。
“我回去了，”淩老師放開羞澀發窘的王凱，“見到遲新，把我關於好孩子的話講給他聽。行不行？”
“行……”
二蠻和禿老美趴在窗口，望著逐漸遠去的老人，半天沒有開腔。後來，他們回轉身，並排坐在床上，背靠著牆，腿伸得直直的。他們的欺騙成功了，但心裏並沒有勝利的喜悅。
禿老美繃著臉，皺著眉，對二蠻說：“唉，其實他不象要跟你過不去……”
“也許吧……誰知道！反正，學校老師找我爸掛鉤就沒好事。上學期鈕老師讓他丈母娘給我爸捎了個口信，哼，我爸就揍了我一頓。”
兩人又沉默著。
“你說，”禿老美兩眼發直地盯著對麵街上灰色的屋頂“老頭兒講的那些對嗎？”
“誰知道呢。”二蠻摳著鑲黑邊的指甲蓋，“反正他說的那些‘好’，跟實際的好弄不到一塊堆兒。”
“實際的好是什麼？”
“咦，你的腦袋怎麼老是象瓶漿糊？有個小學的丫頭片子氣老師，耍老師，報紙上說她好。還有個考零蛋的大學生，報紙也說他行。’還說，凡事都得階級鬥爭才好。可沒人說讀書好，知識私有嘛，當然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