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挨了一頓臭揍
“灰老頭兒”失敗的家訪引起的一點小波動過去了,似乎不會再出現別的波動,二蠻恢複常態,照舊過著他那瀚散的生活。
日子過得那麼平淡無奇,連“逮柴兒”取得的空前勝利也提不起二蠻的精神。因為經過名師的真傳,二蠻“逮柴兒”的技巧遠遠超出了他那群小對手——當贏得太容易時,贏也就換不來激動和愉快了。也許,由於天氣過分炎熱?這種天氣,城市就象被放在一隻大蒸鍋裏,不要說人,連畜生都很不自在。瞧那隻大花狗,舌頭搭拉著,攤開四肢趴在牆根下的陰影裏,蒼蠅們圍著它的鼻子哼哼著打旋兒,它隻不過微微抖了抖耳朵。
悶熱也征服了二蠻,他懷裏抱著贏得的劈柴,一跩一跩地走著,走幾步,停一停。突然他被街那邊飄來的“冰棍兒敗火裏冰棍兒敗火!”的吆喝聲所吸引,他渴望地轉過頭去,歎口氣,又把頭轉回來——他沒有錢。剛才,他把媽媽給他的兩毛錢喝了瓶檸檬汽水,身上連一分錢也沒有了。他半閉著眼,懵懵懂懂地走著,幻想著有那麼個地方,汽水、酸梅湯、紅果露象河一樣流著,冰淇淩、雪糕象小山包一座接一座,在那種地方,冰棍兒算什麼,根本沒人會理睬它……他正在做著清涼解熱的白日夢,耳朵卻被鐵鉗似的兩個指頭鉗住了。
他楞了一下,憑經驗判斷,這隻鉗住他的手不會屬於十五歲以下的小孩,他得看清是誰,才能決定如何反攻。因為耳朵被鉗住,轉不過頭去,他就往下看,隻見兩隻大腳登著一雙勞保鞋,擺成八字形立在他身後。二蠻立時渾身發軟,連腳都抬不起來了。
你們知道叫二蠻這麼害怕的人是誰嗎?他就是二蠻的爸呀!
莫怪二蠻嚇得這樣,單從個頭,體格上看,二蠻爸也足能令一切頑童折服。他身高一公尺八十七公分,腰圍一百三十公分,肩寬五十一公分,兩個巴掌象兩隻蒲扇,兩隻腳象一對木船,如此粗壯的身軀,再加上每天鍛煉,(他是鋼廠的運料工)那勁頭就甭提有多大了。有一回糧店卸糧,正巧天上掉雨點,糧店會計求街坊們幫幫忙,二蠻親眼瞅見爸擺弄一百八十斤的大包就跟玩兒似的,搬完了,連車上的搬運工都敬給他煙,誇他:“這位師傅可真有把力氣!”二蠻崇拜爸的體力,他常拿爸做招牌去嚇唬別的孩子:“看見沒有?那就是我爸!他一個小指頭就能戳扁了你!留神點,當心我招呼我爸來收拾你!”隻是,爸從來不替他收拾別的孩子,卻斷不了收拾他。叫爸收拾,可不是件舒服事,爸打起人來,就是你身上長著鐵皮,也會打出幾個坑,手狠著哪!象二蠻這種孩子挨個小打——擰耳朵、一撇子、踹一腳——算是家常便飯。二蠻怕的是狠打,他挨過四次狠打:一次因為爬房,把趙伯伯家房頂踩漏了;一次因為打青了一個小孩的眼,一次因為往副食店醬缸裏撒了把沙子;再一次是因為逃學時間過長,鈕老師給爸捎了個口信。這四次揍得最狠,盡管媽求情,少挨了幾下,可也打得二蠻身上青一塊紫一塊,半個月消不下去。
今兒會咋樣呢?二蠻預感到事情不妙,他知道,這幾天他幹的那些事,不論哪一樁讓爸知道了都脫不過去。爸會知道那些事嗎?他心裏叨念著,但願爸頂多知道一點雞毛蒜皮……他也很有點後悔,真是這樣,二蠻每次在即將挨揍的時分都很後悔,都惟願自己沒幹過出圈的事,隻是後悔已經晚了!頂叫人沒法的是,一頓狠揍剛過去,身上發青的地方還沒消失,二蠻又依然如故了!
“磨蹭什麼!快走!”爸的聲音裏含著盛怒,二蠻耳朵上那把“鉗子”也一直沒鬆開,二蠻越想找個角度適應一下,反倒鉗得越緊,再過一會兒,耳朵就要掉下來了……爸掌握的情報也許不少,他今天來勢不善喲!二蠻唯一的希望是媽在家,如果媽在家,她會護著二蠻,多少能起點緩衝作用。
媽不在家。二蠻渾身哆嗦了,他抱著腦袋,等著狂風暴雨的降臨。門一開,爸鉗住耳朵的手加了點勁,二蠻就趴在地板上了。
“爸,我不了,我不了……”
“你‘不了’!”給了屁股一腳,“混賬東西,你幹的好事!”揪住頭發,劈麵幾個耳光子,五個粗大的指印立刻浮在二蠻腮幫子上,“嗯?逃學!嗯?在課堂上起哄打架,你當我不知道?!”爸解著皮帶,“把褲權、背心給老子扒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