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蠻不敢遲疑，立即照辦。
“跪下！”
二蠻雙膝落地。
“說！上學校貨場弄什麼去了？！”
“沒……沒有……”
“沒有？！”牛筋編的空花皮帶應聲而落，二蠻後脊梁上現出幾條紫紅杠杠，“還說沒有！你們鈕老師都告訴我了！”
“就是……兩塊木……木頭！”
“弄去幹啥？！”
“逮……逮……逮柴兒。”
“賊骨頭！你會偷了！老子叫你偷！偷！”又是幾皮帶，“在家拿啥了？！”
“幾塊劈……劈柴
“還有！”
“沒……”
“放屁！有人見你在胡同口抽煙！
皮帶掛著風，唰兒——唰兒——地響，二蠻嚎叫著在地下翻滾，“媽吔……媽媽吔……不敢啦！再不敢啦……”
門口聚了不少人，都是院裏的鄰居，張嬸，謝姨，趙伯伯，劉爺爺……那些孩子們，隻有四歲的虎娃牽著謝姨的衣衫角夾在人堆裏，大一些的，象禿老美、傻多兒、傻寶兒、小雞仔、小順子，都躲在自家門背後，沒一個敢露麵的。鄰居們勸著，拉著，“遲伯伯，算了，算了，孩子還小”二男孩子麼，沒個不淘氣的，打個三下兩下，解解恨就算了……”可爸今兒氣壞了，他知道二蠻淘氣，沒想到竟敢膽大包天！他今兒要打得這小免怠子想起來就發抖，叫他再不敢為非作歹！張嬸奪走了爸手裏的皮帶，爸又抄起根撣子，劈頭蓋臉地打。鄰居們平時都吃過二蠻胡鬧的苦頭，誰都膩味這小子，可現在，見這孩子叫他爹打得狼嚎鬼叫，嗓子都喊啞了，也是可憐。趙伯伯拉住爸，張嬸忙把二蠻往她屋裏推，爸追過去，抓小雞似的把二蠻抓了回來，繃著臉對勸解的人們說：“誰也不用攔著！這小子要不得了，打折他一條腿也是活該！”
要不是街道主任杜奶奶正巧從二蠻家窗根下走過，二蠻的腿沒誰真能叫爸在氣頭上打折。杜奶奶聽到哭喊聲，從窗外往裏一瞅，三腳兩步就跑進院子，鄰居們見杜奶奶來了，都鬆了口氣，忙把杜奶奶讓進屋。杜奶奶二話不說，上前一把奪過爸手裏的撣子，爸揚著巴掌，還追打那藏到杜奶奶身後的小冤家，杜奶奶喝住了他。杜奶奶在大院裏是個權威人物，加上她跟過世的二蠻奶奶是要好的姐們，她這一喝斥，爸的威風就減去了一多半。
“又在孩子身上撒氣啦！”
“您老不知這孩子幹的糟心事……”
“你們小二子不學好，咱院裏誰也知道。你打過他多少回，也不見他改好了呢！”
這時，媽聽說二蠻挨打，從車間飛快地跑回來，見二蠻渾身青一條紫一杠，就大哭起來：“老天吔，一打壞了孩子我咋活呀……你不如先打死我呀……”二蠻見有了靠山，已經弱下去的嚎叫聲又壯起來，媽俯身摟住他，娘兒倆的哭聲嚎聲混成一片。杜奶奶對媽說：“你也陪著哭個啥呢？還不快給孩子擦擦洗洗！”她搖著頭又歎口氣，“唉，你們兩口子哇，一個沒命地打孩子，一個沒命地寵孩子，打也打壞了，寵也寵壞了，就衝這個，你們手底下能管教出好孩子來麼？你們得改改辦法呀……”
叫杜奶奶這麼一說，爸也覺出今天手重了點，他心口那股邪火算是壓下去了，他指著二蠻說：“今後你再偷學校東西，再逃學、搗亂課堂，再耍弄老師、再偷著抽煙，哼，老子得扒下你一層皮！”
“他偷學校東西？”媽楞住了，“有那麼回事嗎？他爸，你可別聽見風就是雨，他平時淘氣貪玩，可從來不出圈呀……”
“哼，你老是覺著他不錯！他要沒那些事，鈕老師能給我掛電話？”
“‘二’啊！”媽摸著二蠻腿上、脊梁上紅腫的地方又大哭起來，“你是缺吃缺喝還是缺穿了你要啥，言語一聲，媽都能給辦來，你幹嘛去偷哇……”
“這幾年社會風氣太糟，”杜奶奶說，“歡蹦亂跳的孩子，學校攏不住他的心，好看的書啦、戲啦、電影啦全沒有，成天價叫他做啥呀？有的孩子就跟那流裏流氣的大小夥子學，還覺著挺有味呢！”她彎下腰，看著還坐在地板上的二蠻，“偷木頭、抽煙，有誰教過你嗎？”見二蠻縮做一團，害怕地瞅著他爸，她就不再追問，隻說，“你根水叔快休假探家了，回來叫他給你講解放軍打仗的故事，可別學那流裏流氣的壞小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