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敢斷言,所有人都以貌取人,都嫌貧愛富,都好逸惡勞,這是人類共同的秉性。為了遏製這意識的滋長,人類精英創建了道德學說,以貧賤不移、富貴不淫、威武不屈的精神作為行為法則,想用人格力量,捍衛社會公平,強化獨立精神來抵禦物欲的誘惑,宗教也為此做出了巨大貢獻。文化是用來掩飾或是剔除人性中的惡的。先進文化的前進方向,就是符合人性發展與社會進步的正確方向。學習文化的目的,是要人的心靈有彼岸,做人做事有底線。
??我對莫扶荷的愛意與日俱增,我相信她一定有所察覺。我開始考慮怎樣同她說,才顯得有禮貌又恰當。我希望這事最好是水到渠成,雙方不自覺地走到一起。讓我當麵去表達愛意,我羞於出口。我的爸爸就一輩子沒叫過我姥姥、姥爺一聲“媽、爸”。有劣根呐!我為我們之間打開情感閘閥的那一刻設計了場景——夏天的一個黃昏,我懷著青春時期的躁動,獨自走到了遼河岸畔,坐在水邊一塊石頭上,望著河水,在落日餘暉的撫觸下,做“思想者”狀。這時候,遠處走來了莫扶荷,她現出了慣常的燦爛的微笑,看著我說:“你在想什麼呀?”我忽然大悟,青春的躁動瞬時撞開了幽閉的經脈。我輕聲說:“我在想你呀!”於是,心也滔滔,水也滔滔。
就在我有些情不自禁時,我看到一個青年軍人騎著自行車來學院把莫扶荷帶走了。那小子是她什麼人?我站在操場上呆呆地望著。“那是她男朋友,是個排長。”她的同桌柳荷衣若無其事地告訴我。天呐!我真不知道,如果我全心全意地看好她,我能不能主動去找她說那句話?她能不能答應?這軍人是新知還是舊交?如果是舊交,她應該流露出來,幹嘛還努力裝作無主呢!我呢,我在出擊與堅守之間猶疑得太久。“花謝了,我還沒有體會到夏天的火熱。”花開堪折沒有折,讓別人折走了,我才忽然醒悟那是我視線中最美的花,它就這樣凋謝了。霎時間,我心中的池塘枯了。
???我看過電視中講植物的節目。把大樹橫向鋸開,查看年輪,查的人說一年長一圈,如果年輪長得很規則,就證明這一年風調雨順,如果有一圈不規則,就證明那一年有地質變化或是氣候異常。人的身上一定也有年輪。那一年,我生命的年輪增加了不規則的一圈。
??多年後我才知道,我失去了我青春時期最可貴的東西,百年一遇呀!幾經努力也沒能遇到莫扶荷那樣周身洋溢著溫暖、愜意的女子。畢業後幾年裏,我同四十多個女孩子打過對麵(就是相親),無一相中。每次相親之前,我都要問媒人:“這人漂亮嗎?”得到肯定的回答後,我才去看。我的優勢是,大學生,人長得帥,國企科員。有兩次相親後,我也猶豫了一下,又很快否決了。我幾乎不問那人姓什麼叫什麼,為了那人的顏麵,我也不問她願意不願意,總是先告訴媒人“不行”。這樣,那女孩可以說她也不願意。我那時最喜歡的詩句是“我愛我青春的花,我愛我如花的青春”。可我青春的花在哪?眼見青春的大樹漸次凋敝,我無理地抱怨上天,在這個愛與美都青黃不接的時候,把我塞進了人世。
?二十八歲那年,我不得不履行做人的義務,拋下理想與現實講和,同現在的妻子葉至秋結了婚。
“誰給你起的名字?”談戀愛的時候我問她。
“我爸。”她答。
“你知道葉子在秋天的樣子麼?”我又問。
“知道,缺少水份,有些幹枯。”她平靜地回答。
“為什麼不叫春或夏叫秋呢?”我追問道。
“那時候我爸是****,心情不好,猶如葉在深秋。”她答。
啊!原來我們的父親有共同的稱號--****,這真讓我欣慰。
我父親有四個兒子,兩個女兒,我在四兄弟中排老三。我大哥結婚的時候沒有房子。那時候房子是福利,好的單位解決得快一些,差的單位就隻有自己想辦法。我父母在自家小院裏給大哥蓋了個十多平米的小房,算是新房。我二哥結婚的時候大哥搬走了,那小房成了二哥的新房。我該結婚的時候二哥還住在那“新房”裏。我看到父母為沒有住房著急上火的場景。我不能由著性子找愛人,愛情要與存在結合起來,既找到愛情,又找到家。就是說要找個條件好一點兒的人家,有間房子的人家。我找到二十七歲也沒找到這種人家。有人跟我提到了葉廠長的女兒,我答應了。結婚的時候,葉廠長給我們租了兩間房。三年後,他不知用什麼手段,給我們要了兩間樓房。
葉至秋這人,不喜歡讀書,可喜歡讀書人,對我很恭敬。她整天晚上就知道看肥皂電視劇,時常被劇情感動得流淚。一邊擦眼淚,一邊織毛衣,眼淚擦過不一會,又流出來再擦,連同鼻涕,還不斷清嗓子,清完了,又不吐,弄得我嗓子總是癢癢的。毛衣織好了,又拆,拆了,又織,以織出個新花樣為榮。直到近幾年,沒有人穿手織的毛衣了,她才罷手。我每天下班後,不是和朋友喝酒,就是鑽進兒子於夫的房間看他寫作業,和他聊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