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地想起當組織科長的時候,給工人下達生產指標的場景。那時候生怕工人偷懶,少幹活,研究了很久“滿負荷工作法”。我還出了不少“好”主意。我哪裏知道他們的辛苦呀!我隻好走開,我幹不了這活。我該幹點什麼?我又能幹什麼呢?看《水滸傳》,魯智深喝醉了,大鬧五台山,很暢快,很解氣,可問題來了,智真長老要趕走魯智深。酒醒後的魯智深,走投無路,可憐巴巴地問智真,“師傅教弟子哪裏去安身立命?”看書的時候,我曾暗笑魯智深,一個大男人,到哪裏還不能混口飯!現在,我才真切地感到魯智深說這話時心下的悲涼了。秦瓊賣馬,楊誌賣刀,賣的是祖上的光榮與軍人安身立命的根本,哪裏是普通的刀馬呀!那場景就是英雄末路的真實寫照。
??那一天,接到花可陶的電話,說是冷臨窗的女兒星期日結婚。我幾年沒開工資了,身無分文。我真想從相公的口袋裏掏二百元。這是二〇〇八年秋天,我市隨份子的價碼隨房價的上漲,也漲了一百元,去年還是一百元,今年下半年,就漲到二百元了。我家相公的工資兩千多元,這人心思縝密,口袋裏的錢清楚到角,如果現在還有分,他就能清楚到分。我恥於同他要,實在沒辦法,人情不能不走呀!就去找媽媽,我那七十多歲每月八、九百元退休金的老娘,向老娘張口要錢,也不輕鬆。老娘從衛生間的旮旯裏翻出一個破包,給了我五百元,接錢的時候,我忽然有些羨慕她,退休真好。我還有幾年才能退休,我盼著快點兒老去,時間成了累贅。我強打精神,故作灑脫,生怕她看出我的窘狀。這老太太一生精明,一定看出來了,她什麼也沒說,隻輕聲問了一句:“夠不夠?”那一刻,我忽然理解了歐水融,她比我還難,兩口子下崗失業,劉雲次的活不幹,還幻想著天降大任,全不察時局的變化。說真話,有時候我也想找個有錢的老頭,嫁給他。生存無疑是第一性的。
??如果,我借故不去參加這婚禮,我就會被同學們淡忘,逐漸地也就沒有人找我了,沒有人找,就被時代遺忘了。我曾是這集體中很受歡迎的一員,這些人在我的意念中都留下了或深或淺的印記,我不能失去他們。我要整潔、體麵地出現在他們麵前。
??看長跑比賽,第一圈就落後的運動員,沒有一個能在後幾圈發力追趕上來的,有時候,就差一步也追不上。我小的時候參加過長跑,我深知那一步是實力,不是咬咬牙就能趕上的。人生就是這樣,要承認差異。我的孩子從上小學那天起,我就告誡他,爭取跑在第一方陣中,這樣才可能脫穎而出,小學成績就落後,中學累死也趕不上。隻可惜我的提醒沒有得到貫徹,這小子始終沒能跑進第一方陣。這是差異,沒有辦法。我成了跑在最後的人了,這真讓我痛苦。
??冷思陽結婚那天,我們班上的同學來了很多,我特意找個挨歐水融的座位,我本想把這幾天的感覺說給她,可她端坐在那裏,就是不接我的話。她衣著整潔、雅致,表情凝重,很熱情地和同學們打招呼。我真想告訴她——情操、品質、忠貞,都是壓迫我們心靈的社會謊言,是不貞潔,沒有情操的人說著玩的,要把這些統統踢開,才是真正的解放思想。世界是男人的,男人知道女人走夜路時的驚恐嗎?女人為了生存無論做了什麼都應該得到諒解,女人無罪。你沒有錯,不要有壓力,你還是班上最美的女人。我和她的關係一般,還沒到可以攤牌的程度。我斟酌再三,沒有把話說出來。忘了在哪本歐洲小說上看到過幾句話,大意是一個女人群中,如果有人背叛了,這群人都會鄙視她,可是一旦有機會,這群人中所有的人都會背叛。我理解這“背叛”,不僅是指投敵,還有良心、操守方麵的。投敵的機會太少,違背道德的機會很多。我看到這話的時候,天真地以為我不會背叛。現在,我知道我也會背叛,且不用拷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