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固窮”,那是沒窮到時候,餓他三天看看。“寧窮處而守高。”“窮處”能“守高”嗎!我忽然又有點不安,真要把“壓迫心靈的社會謊言都踢開”,那還是人了嗎!唐詩、宋詞教會我崇高,曾長久浸潤我的心田。現在,我有點懷疑了,李白整天什麼事不幹,還“一生好入名山遊”,走到哪喝到哪,他哪來的錢?
花可陶收份子錢來了,我交錢時,赫然看到名單上已有了我的名字,花可陶告訴我,於溪存說你晚一會來,他先替你把錢交了。我就找於溪存,想還給他錢。有人說他剛才還在,這會可能去廁所了吧。那一天,我沒有等到於溪存。我懷著感激與羞愧,喝了幾杯啤酒,盡量說服自己平靜下來,裝作很自然。
劉雲也來了,他今天胡子刮得很幹淨,同我打過招呼後,就坐到了另外一張桌前。我看到他又向我這邊看了一眼,他應該和歐水融打個招呼,可他沒有,他們好像都不在意對方的存在,原來從親人到路人隻有一步之遙。丁文滋曾調侃說“劉雲打個趔趄,妻子就成了前妻”。當年的熱情灰飛煙滅了(“熱情”能用“灰飛煙滅”形容嗎?我這句子可能有問題),他們此刻一定不平靜,都在掩飾,假裝聽不到自己心底的濤聲。
??終成眷屬,不如白頭偕老。離婚對當事人的身心,是傷害還是解脫?這大概要分什麼人,情重則傷重。他們的傷痕外現了,上點藥,見見風,很快就會痊愈,縱然留下印記,也於健康無礙。我的傷痕還深埋在心間,看似無形,實則傷重,我深怕也有那一天。“我到哪裏去安身立命?”我連房子也租不起,隻能回娘家。娘家,哪能輕易回呀!
?婚禮結束了,我又回到了生活中來。走在歸家的路上,忽然想起了遼河,就繞道來到了河邊。我又聞到了河水那熟悉的味道,沒有人能說清楚這是什麼味道,有點涼,有點腥,還有土的味道。草叢中,有一企鵝狀的揚聲器,大聲播放著不知是誰演唱的歌曲,“超越夢想,一起飛。”我很不解,“夢想”能“超越”嗎!夢想是什麼?回答:難以實現或不切實際的願望。演唱的人很有激情,聲嘶力竭地唱著,好像盡了力,就能超越夢想似的,一種浮躁情緒的宣泄,把不可能當做目標,還要“超越”。現在的歌詞我真聽不懂,“海雨天風獨往來。”海雨是海上的雨嗎?人怎麼會在海雨中獨往來?什麼叫“海棠血淚”?什麼叫“何懼風流”?還有那句歌詞“隻不過是重頭再來”。硬裝有氣魄,重頭再來?我那早已逝去了的青春的好時光能“重頭再來”嗎?
為什麼說青春是美好的?因為青春有夢想,有焦灼。雖然也有痛苦,可那是前進中的痛苦,那痛苦可化作力量。我四十多歲了,我的痛苦已經不能化作力量了。
我生長在這河邊,小的時候,每天漲潮的時候,河邊總有很多弄魚的人。釣魚隻能用地鉤,就是沒有杆,也沒有魚漂,隻有線,很粗的線,線頭綁一鐵螺絲,或杆,或帽,用力甩出,達三、四十米。杆鉤是用不上的,因為岸邊有很多碎石頭,剮魚鉤。河水流得很急,水麵又寬,很多漁網都用不上,捕魚人隻能站在岸上用搬網。搬網,就是用竹竿撐起不足四米見方的漁網的四角,四個杆相交處用繩子綁緊,一橫杆一頭綁在相交處,一頭支在岸邊的硬物上,將網放在水中,一粗麻繩一頭綁在四根竹竿的相交處,另一頭握在打魚人的手中,隔一會用力拉起。網上沒有誘餌,隻逮經過的小魚,打魚人手邊還要有一長杆的小網,舀出網中的魚,一個潮也能捕幾斤小魚。我那時候經常幫鄰家的大哥舀網中的小魚,那是我生命中最暢快的時刻。每到深秋,還有在岸邊搬開石頭,找螃蟹的人。現在,螃蟹早就絕跡了,搬網也多年不見了,隻有不多幾個人在“禁止釣魚”的醒目標牌邊,悠閑地垂釣。
我國多數的河是東向入海的,遼河在我市是西向入海,城市沿河岸營建。河岸很長,在河水入海處,有一很大的海神廟,東盡頭是尼姑庵,中間部位有一關帝廟,我的家就在關帝廟附近。那廟不大,裏麵供著關羽的彩塑像,非常威風,常年香火不斷,小時候我經常在關帝廟的院兒裏玩耍。
**********的時候,關帝廟的大門鎖上了。有一天,我看到一群從外市來的左臂戴紅袖標的成年男人,手持洋鎬、鐵鍬等工具把關帝廟拆了。有人用大鐵錘把關帝廟前寫滿文字的大石碑砸成了幾截。那天晚上,我回到家告訴了爺爺關帝廟被砸的事。爺爺先是一驚,長出了一口氣,平靜地自語道:“拆了關帝廟,大鬼小鬼鎮不住了。”不久,關帝廟的原址上蓋了幾間瓦房,一家國營藥店開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