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黃秋叢語(2 / 3)

我早就看出來,這班裏最適合做老婆的人就是李錦下。這人平和、恬淡,說話、做事都非常得體。做事得體,是因為對人性有充分的認知,或是說家教秉性適合這民族的行為規則。在她的眼睛裏看不到一點雜念,純潔得有些崇高,節外生枝的事,她一定不會做。

那時候,電視台正播放日本電視連續劇《排球女將》,片中女主角小鹿純子的長相很像李錦下,隻是那東洋姑娘更加鮮活、生動。她們的共同特點是下巴圓了點兒,要是有點兒棱角就好了。

我們班也有排球隊,我們利用暑假到工廠勞動,掙了身運動服。發服裝那天,因為喜歡永遠微笑著的小鹿純子,都想要五號。丁蚊子手快,搶走了五號運動服。我還喜歡七號那個愛哭的隊員,就要了七號。

“有棱角就輪不到你了,你要是娶了她,這輩子就算找到了理想中的愛人。”周自橫嚴厲地對我說。

我知道李錦下是好樣的,更知道同樸素沉穩的女子共同生活在恬靜安謐的情懷中是人生的大幸,可我生來就喜歡沉浮跌宕。做為同學或是普通意義上的朋友,她是值得信任和可尊敬的,做情人不行,她太正統,又不很漂亮。人過於正派,就缺少靈動,日子會過得很平淡,一平淡就乏味。

很久以前,有個叫龔自珍的人寫過一篇小品文,叫《病梅館記》。篇中說:“梅以曲為美,直則無姿;以欹為美,正則無景;以疏為美,密則無態。”看似說梅,實是說人、說歌、說曲、說山、說水、說一切事物。

我喜歡有情趣的人,這種人能把平淡的生活帶到一個歡娛、生動的氛圍中去,會微笑的女孩才有情趣。為什麼說男的不壞,女的不愛呢?我到了四十歲才明白,是因為壞男人比好男人有趣,有缺點的人比沒有缺點的人可愛,缺點是人本真麵目的體現。年輕的我們從興趣出發,偏離正確的方向是正常的。

莫扶荷微笑著的樣子,時常閃現在我的意念中,每次閃現,總有一縷愛意在溫暖的意境中氤氳飄蕩。那就是愛情嗎?我知道不是,愛意和愛情不同,愛意是單方的,隻動心不動手,泛起的是漣漪。愛情是雙邊互動的,動心也動手,湧動的是波瀾。簡單地說,愛就是使僵硬變得柔軟。愛情就是雙贏,就是戀愛著的男女都全心全意地看好了對方的人,不考慮人外的東西,比如:門第、金錢什麼的。人可以永遠有愛意,就是說人生的不同階段都可能有愛意,愛情卻不容易碰上,就算碰上了,也不會持續太久。戲裏的女人因為男人變了心,大叫道:“你這個騙子,你騙了我!”她錯了,那男人沒有騙她,是時過境遷。愛意與愛情哪個更可貴?我不知道。好像僅動心不動手更純情,純情就可貴高尚嗎?我也說不清。我隻知道如果我娶了莫扶荷,生活一定會很溫暖。我知道還有人喜歡她,可誰也沒有明顯的表示。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初的我們,都不善於表達情感,還生怕別人看出來我們有那心事。劉雲是個例外,他公然藐視我們那時共同尊崇的價值觀。他生長的過程中,一定出過什麼事,使他的思維發生了變異,偏離了人群正常的軌跡。

我們班裏隻有兩副羽毛球拍,還有一副漏眼的。原本掛在教室的後牆上,誰下課時走在先就拿走。那時兩節課連上,中間下課休息三十分鍾,也沒什麼玩的,打羽毛球算是最好的活動。劉雲將一付羽毛球拍放在座位裏,長期獨享,下課時,專找歐水融打球。歐水融應該借故走開,她有正常人的思維。可她沒走,玩得還挺起勁,一邊跳,一邊叫著把球打回去,一副天真浪漫的樣子。她是真看不到,還是假看不到同學們那異樣的目光?我和她上高中時就是同班同學,關係還算好。上高二時,我們班教室在三樓,一樓對著大門是寬敞的樓梯,上去後左右各窄一點的樓梯通向教室。有一天,我和歐水融並排上了一層樓,然後就分向兩邊走。歐水融對我說:“咱倆比看誰先到教室。”她不等說完,撒腿就向樓上跑。我奮力追趕,我們幾乎一同到了教室門口,相對一笑,那場景的餘溫很久沒有散去。因為一件事減緩了我走近她的步伐。這年期末考試的時候,我吃驚地發現她偷著看桌子下麵的書。她見我看到她偷著看書了,非但沒有愧意,還示意我要不要她的書。她在我眼中的絢爛色彩頓時失去了光澤。我就是交白卷也不會幹那種事。我堅定地搖了一下頭,轉過了臉。上大學後,因為劉雲公開追求她,她有點得意,對我也不主動了。

在高中時,她光禿飽滿的前額,現在掛上了一撮彎曲的頭發,那撮頭發約百許根,半圓狀規則地向上翹著。看她那撮頭發,我常想起《紅樓夢》中的句子,“擅風情,秉月貌,便是敗家的根本。”雖然這樣想,可她還是很吸引我。在心底裏,我沒把劉雲看成對手,認為他是個庸碌之輩,長得又很隨意。歐水融不過是出於禮貌,陪著玩一會兒,真想不到,玩了那麼久,直到打壞了球拍,她究竟是怎麼想的?我真不明白。俗話說“女人心,似海深”。我看不見底,也就不去看了。實際上,她也有競爭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