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個競爭對手來了，來得迅猛有力。那一天下午在操場上，我看到一個青年軍人騎車把莫扶荷帶走了，兩個人的表情還很甜蜜。我這才知道，莫君已經“旁逸斜出”了。我在心底裏為自己一磚一瓦正精心搭建的愛的大廈瞬間坍塌了。我這才醒悟，她是屬於人類的。我能動心，別人的心豈能不動。我是不是應該早一點亮明態度，讓她看出來？我總是覺得火候未到。我想錯了，變數是無時無處不在的。多年後，我才意識到，我精心搭建的原是豆腐渣工程，以那樣悠閑的方式戀愛，豈有成功之理。唯一的好處是雖受傷，可未傷及肌理。另外，滾動在我心底的還不是波瀾。就算能重頭再來，我相信，我也不會主動找她說那句話，那句話在我們青春年少的當口是多麼沉重珍貴呀！今天，我五十歲了，也沒對誰說過“我愛你”這三個字。有時候，我也有要說這話的念頭，可終於沒有說。我羞於出口。四十歲以後，我在酒桌上問過很多同齡人，幾乎都沒有說過，這為我的婚姻埋下了禍根，因為，她認為我對她沒有感情，罪證就是我沒有說過那三個字。我不想解釋，也解釋不清。你說是羞於出口，人家能相信嗎？另外，你為什麼羞於出口？我真弄不明白，女人為什麼重視男人說什麼，不注重男人做什麼呢？有人說“沒有愛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我不知道這話是誰最先說的，也不想知道。我猜想，他說這話時，一定是站在低窪的地方看天，忽有感悟的。
我以為婚姻的終極價值是為了人類的生生不息。婚姻就算沒有愛情，生個孩子，也是在為人類的大廈添磚加瓦，這是生物學上的豐功偉績。古人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說的就是這意思吧。有愛情的婚姻不過是理想的婚姻，理想的婚姻就是在為人類做貢獻的同時，也尋到了個人心靈的娛悅。書上說有愛情的婚姻不超過百分之九十。人生不如意的事情多了，何獨愛情乎！
因為我在班裏人緣好，有人認為我有多複雜。其實，我很簡單，是他們想複雜了。有時候，越簡單，越實用。柳荷衣說我聰明，我不以為然，聰明有心機上的東西，不全是褒義。莫扶荷說得中聽一點“人家那叫有凝聚力”。還是冷臨窗說得具體，“黃秋叢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真誠是我待人的基石，我不是有意要真誠的，我不會也不屑說假話。常說假話的人多半是因為不自信。我知道，這些都不是主要因素，起決定作用的還是性格因素。事實上，我不隻和他們關係融洽，我和小學、中學的同學關係也都很好。
我在這座城市讀了小學、中學、大學。坦率地說我是同學中最可信任的人。這些年我們的父母都老了，又相繼辭世，還有孩子上大學、結婚等需要有人捧場的時候，當事人都是先找我，再由我通知各位同學。隻要是我通知的，來的人一定很多，人越多東家越高興。幹這活要有人氣，說話要有分量，混得不能太好，太好了，不屑做，混得不好，又恥於出頭。
我做這事也不是一點心理障礙沒有，讓人家來湊熱鬧，是要出份子錢的，多數人不愛打這電話，怕人家有想法，弄不好會挨罵的。我是同學中天然的秘書長，這活總是落在我身上。幹這活要用心，幾個要領要牢牢掌握。一要清楚班裏那幾個不愛湊熱鬧的人，這些人不是最密切的人家裏有事就不去，他們不從眾，全不念“人道以此為重”。對同學、同事、鄰居家的哀樂無動於衷的人，在官場、商場等需要有人協作的領域，注定是走不遠的。二要知道同學之間關係的親疏。三要留意生活有困難的人，不能照著名單逐個打電話，要有取舍，讓窮人適時現身。如果人群中長期看不到他們，一旦他家有事讓我張羅就不好辦了。對窮人的關照隻能悄悄地做，不能說出去，要顧及到窮人的顏麵和利益，不客氣地說我是受到同學們廣泛讚譽的稱職的秘書長。
當然，還有不拿錢來喝酒的電話也由我打。這電話也不好打，做東的人說“找幾個人湊一桌”。不說找誰，沒找的人如果發難，他可以推到我身上。我還要掂量找誰不找誰，原則上是誰跟我好我找誰，不能讓親者痛。二是要找熱衷班級事物的人，三是能增加酒桌上祥和氣氛的人，討人嫌的人不能找，和我好也不行，他敗了大家的興，掏錢請客的人會對我有意見。班裏麵有錢又願意掏錢的人太少，屬稀缺資源，一定要加以保護，不能濫采濫挖，要可持續發展。
文化人說“我在小鳥飲水的地方等你”。聽起來浪漫溫馨，其實不然，那樣小鳥就不敢來飲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