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她耐不住,扔給我兩顆手榴彈,心懷愧意地退去,我才知道古人說的“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的道理了。
剛分手的時候我還想,如果我有了錢再去找她,或是說再去贖她。很多年過去了,我在頹唐的路上漸行漸遠,隻能在心底向她道聲珍重了。冷靜的時候我嚐想,如果當年我不癡迷於****,而是像於溪存那樣以功利為目的,找個領導的女兒,今天的日子一定不會如此淒慘。歐水融呢,她要是嫁個好人家,早就是貴婦了,哪能四十歲以後才穿得起貂皮大衣!強弱組合才是最佳搭檔。這樣想來,得失都是一時一勢的,都是塞翁失馬,不要過於計較。
今晚的宴會我得去,被“蚊蟲”叮兩口就叮兩口吧。不但解決了晚飯,還能聽到點新鮮事。人是群居動物,人群使人寬廣,是蘊育思想、產生是非、解決問題的地方。我曾蹲在河邊,看一群遊走的螞蟻,它們圍在一處團團轉。我抓起一隻,放到圈外,發現這隻落單的螞蟻在找蟻群。它一定很焦急,一會向東,一會向西,腦前部的須發抖動著,像雷達尋找目標。它終於找到蟻群時,一定長出了口氣。螞蟻尚且如此,況人乎!
這些人幾乎是我唯一的圈子,我珍惜和他們的關係。
人要有圈子,所謂圈子,就是由一、二個有錢又好施的人加幾個窮人,有時間的窮人組成。窮人和窮人不一樣,在市場上叫賣的窮人沒有時間閑扯,他們很早就要起來上貨、理貨,很晚才能收攤。我是有閑的窮人,有閑的窮人是真窮人,多的就是時間。圈子裏的人要窮富搭配才能顯出主次,如果都是有錢人就看不出層次。都窮呢,也一樣。圈子裏的人要有能喝酒的,能白唬的,還要有能聽的,更主要的是要有有情調的男女,這種組合才能長久。我知道他們經常在一起喝酒,經常不帶我。我現在的理想,就是每天晚上能炒兩個菜,喝兩瓶啤酒。今天上午我還在想,口袋裏這二十元錢,是去買兩瓶啤酒,炒兩個小菜,還是去彩票站碰碰運氣?現在好了,晚餐不用愁了,赴宴的時間還早著呢,我向彩票站走去。彩票站是產生美夢的地方,我知道也是消滅美夢的地方。我同事失業後,在我家樓下不遠處開一彩票站,他對我說他這個彩票站每年能消滅好幾個中產階級。這些人原本有兩個小錢,想貪大錢,每次下注上千元,幾年後就成無產階級了,也看不見人影了,聽說都去外地打工了。發行彩票,政府每年掙那麼多錢,都用哪去了?連個虛假的報表也沒有。我們是個隻知道納稅、避稅、偷稅,不去問納稅的錢用到哪裏去了的民族。這民族有希望嗎?我說不好。我的希望就是中獎,過體麵的日子。
投注有幾種選擇,關注人最多的方法是三D,就是從三組零到九中各選一個號,每注兩元錢,如果和搖出的號碼相同,中獎一千元,叫直選。如果買號碼相同位置不同的那種,得獎三百六十元,叫組選。每到傍晚,彩票站裏總有一些人,仰著臉看走勢圖,就是掛在牆上前一百來期的中獎號碼。還有一些人在研究謎語,每次搖獎前,都有一些高人出謎語,沒有人知道這些人是何方神聖。謎底就是今天晚上搖出的號碼,多數時候謎語都貼邊。我一邊看圖,一邊猜謎好幾年,隻中過一次直選,幾次組選。我和這裏的大多數人一樣,賠得多,掙得少,整日盤踞在這裏的人多是社會閑雜。昨天,一個叫晚秋的家夥出的謎語險些被我猜中,“打籃球,遠進投,兩和尚,比大頭。”我猜想,球是圓的,一定有零,打籃球一方有五個人上場,要有五,遠投進了,得三分,應該有三,近投進了,得兩分,要有二。下一句,就是兩個禿頭靠在一起,不就是八嗎!這裏有五個數,多出了兩個數,有說三、二、八的,有說〇、五、八的。我權衡了很久,選中了二、三、八。三個號直選十注,花了二十元錢。如果中獎,就是一萬元,夠我一年花銷了。今天早晨我到彩票站看結果,中獎號碼是三、五、八。媽的,我怎麼把五給刪除了。同樣來看結果的一個家夥說人家遠近投的“近”是進球的進,不是遠近的“近”。每次開獎都伴有一些遺憾,就像打麻將,這把牌出錯了,沒糊(或是和),下一把,還能出錯。這是個由遺憾到希望,再由希望到遺憾的過程,這過程因為伴著心靈的起落而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