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於溪存語(四)(1 / 3)

我兒於夫,我從未打過,他如今二十多歲了,還經常摟著我,有些誇張地搖搖晃晃地走路。被他摟著,我真舒服。人要有人情味的接觸。於夫小時候,帶同學回家,我總是熱情相待。因為我見到這些孩子時,總是想到我小的時候,想到我媽媽粗暴地對來找我的同學喊:“於溪存不玩了,你們走吧。”我知道這些孩子會記住,並且很快就會長大。長大以後,他們相聚時,會提到於夫的爸爸當年是怎樣對待他們的。我要給他們留下美好的記憶,這對我兒於夫也有益處。

現在,有人說那時候家裏孩子多不打不行。現在一家一個孩子,舍不得打。是這樣嗎?孩子多就可以隨意打嗎?我不知道唐朝、宋朝或是民國時期,中國人是不是這麼打孩子。我想一定不會。你看唐詩、宋詞,內容多麼祥和。民國時期出現了那麼多國學大師。大師的社會分工是為迷茫的人指路,找到心靈家園的人。****時期有大師嗎?看看****時的文章,聽聽****時的歌曲,有美感嗎!整天生活在鬥爭中,能有好心情嗎?大氣候影響了小氣候,****如果繼續下去,崩潰的豈止是經濟,連家庭也難以維係了。

鼓吹革命,說造反能推動曆史前進,公然顛覆了千百年來人類社會的行為準則,排斥人類社會的共同理想,既要同社會上的敵人鬥爭,又要同家人鬥爭,還要同自身的“私”字鬥爭。我在這樣的環境中讀完了小學,我每日裏承受著無法言說的內心煎熬,懷揣著無限的迷茫,遊走在有限的時空中。我的身心,我們的身心,能健康嗎!

有一天,我和一個退了休的小學女校長一起吃飯,我同她講了我小時候無端被漂亮的母親暴打,我那****父親坐在一旁一聲不吭的場景,表現出了不解,她為什麼不愛自己的孩子呢(我在同她探討,不是控訴)?

那女校長告訴我:“那是她嫌你們拖累了她。”

我猛醒,真是這樣嗎?如果沒有我們,結果會怎樣呢?我不能想下去。

看章詒和先生的文章,說是她媽媽在爸爸成為頭號大****,被當局打壓的時候,還堅定地站在爸爸的一邊。我當時就想到了小時候,我那天天叫罵著的躁動不安的母親。

**********連人性都要批判,都不準有,宗旨是把人心變得僵硬。****這十年動搖了我們民族的道德基礎。關帝廟砸碎了,可以重建;僧人趕走了,可以找回來;人心搞亂了,須經幾代人努力,才能糾正過來。

還有件事,我要是說謊天打雷劈。剛畢業那年,一小學老師看到了我,要給我介紹個對象。說條件很好,長得又漂亮,我很高興。老師又說“你認識她媽,她是咱學校張團長的女兒”。我聽了果決地搖搖頭。跟張團長叫媽,我怎麼能張開口!

轉眼又一個秋天到了,上級任命我當經理半年多了。我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前,想著最近該辦的事情。

花可陶來找我,她的兒子在一個隻要交錢不用考試就能入學的什麼大專畢業了,想安排到我公司工作。唉,我真的不好辦。那麼多職工的孩子想進來,都讓我暫時壓下了,公司哪能養得了那麼多人。每進一個人,人們就會問,這人是怎麼進來的?走的是誰的門路?可不給辦又說不過去,等等吧。自來水公司早就資不抵債了,可還要長久地維持下去。這涉及到千家萬戶,事關國計民生,虧多少錢也不能倒閉。

二千多名職工要吃飯,其實有一千人就夠了。我不能趕任何人回家,這是國營企業,歸全民所有,創造價值的同時還附有政治職責,我不過是法人代表,不是企業的真正主人。雖說不是真正主人,可還要行主人之事。比如進人的事,就隻有我一個人說了算。就是市長、局長進個人也得找我。都說是我一句話的事,可也不能隨意說那句話。這單位雖然比不上公務員、事業單位或是電業局、卷煙廠,可也是國營企業。能在這裏有個職業就是“正式工作”,連找對象也比給私人打工的人好找。工資不算高,二〇一〇年時,平均工資不到兩千元。在中國,說工資一定要說明是哪一年。因為,二〇〇〇年時,平均工資還不到一千元。我想二〇二〇年時,平均工資一定能超過三千元。工資以略快於物價的速度增長。市裏電業局的普通國營職工(集體職工的工資是國營職工的一半)二〇一三年年工資十萬左右,煙廠職工那一年能掙七、八萬元。是市裏掙錢最多的兩個企業,超過了處級公務員的年工資。市場上的海鮮都讓他們吃了。我的年薪那一年十萬。我真想不明白,為什麼那麼多人對壟斷行業職工工資偏高的現象不滿,決策者仍然無動於衷,為什麼就不表態呢?那是國企,發一紙限令不就行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