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會議的支部書記,一邊聽一邊在本上寫什麼,還不停地點頭“嗯、嗯”地表示讚同。會後支部書記做了總結發言,說魯科長的發言深刻成熟,深受啟發,等等。他一邊說假話,一邊告訴我們“要講真話”。
我聯想到大會會場上,在台上的人念一念稿子,突然提高了聲音,用堅定的語氣喊了一句,然後停下了,抬頭看台下。下麵的人立即明白了,該鼓掌了,於是掌聲響了起來。念稿子的人裝成很大義的樣子,下麵的人連忙裝成被大義所感召的樣子。事後,我把那天會上魯科長的發言講給了黃蟲子,這蟲子想了想說:“你在他眼裏是個混蛋,其實他才是真正的混蛋。”
我原以為丁洋聰明伶俐,是塊讀書的料,可她在班裏總是處於中遊。我拿著她的教科書,努力給她講解了多少次,發現她學得很吃力,精力也不集中,一講就明白,過一會就忘。唉!她爹媽也不是什麼優秀人物,別太難為孩子了,一個女孩子還能出息哪去。我逐漸對她失去了信心,不太管她了,這一不管她,她卻同我親近了起來,我知道她煩我總管她。
她媽媽本性散漫,從不專注什麼事,見女兒學習不用心,也不著急想辦法挽救,依舊悠閑地同女兒遊戲。我同她說了幾回,讓她為女兒的學習用點心,她總是說要順其自然。丁洋是個女孩,我這當爹的管得太嚴也不好,也就隻好順其自然了。
池春萍有很多優點,是我應該學習的。首先是會待客,來過我家的客人,無不對她交口稱讚。她眼前那幾句客氣話說得非常順溜,更重要的是,這人不摳,又做得一手好菜。我最愛吃她做的茄子,把紫茄子切成塊,在稀澱粉裏蘸一下,放在油鍋裏炸熟後撈出,留少許油炒蔥花、幾塊豬肉,加醬油、鹽、花椒、大料,把茄子倒入,翻炒幾下,撈出。每次家裏來了客人,她都張羅買菜、買酒、下廚房。她能喝一點酒,喝到興奮處,她還會即興唱一段。她的老旦唱得有板有眼又有力,“十七年風雨狂,怕談以往……”真有點李奶奶的味道,不下於趙葆秀。黃蟲子和於溪存經常到我家裏喝酒,每次來的時候,都帶幾個海鮮,往廚房一扔,就同我閑聊。老池(結婚以前,我就這樣叫池春萍)就樂嗬嗬地鑽進廚房,給我們做菜,我的小女丁洋提著兜子去買酒。
她的品位也很高。樓下大媽廣場舞的音樂聲很大,氣得我在屋裏大罵。池春萍平靜地對我說,“這些舞曲選得不好,太吵,選幾首古曲就好了。比如:高山流水、漁舟唱晚、春江花月夜。”
有一天,池春萍給我們做完了菜,就在客廳裏看電視。她不上桌,客人也不能先吃,都在等她。我喊她幾次了,她“嗯,嗯”地說“等一會”。我有些不耐煩了,衝進客廳想把電視機關了,猛地見她淚流滿麵,雙眼盯著電視,電視的畫麵上是鄧麗君在唱歌。我看了看,是介紹鄧麗君生平的紀錄片,像是介紹她生前某一次演唱會。
池春萍低聲說:“鄧麗君怎麼死了?”
啊!她在為鄧麗君的死流淚。我的不滿立刻消失了,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什麼也沒說。
我回到座位上,把這場景說給了兩位朋友。
於溪存聽後,感慨地說:“能為鄧麗君的死流淚的人,一定是個有品味的好人。”又說:“鄧麗君是我們這時代歌壇的唯一女神。”
蟲子說:“鄧麗君的歌,就是天籟之音。總統死了,還有總統,鄧麗君死了,歌壇從此寂寞。”
鄧麗君也是我心中的女神,我提議第一杯酒,就敬鄧大姐吧!那一天的酒喝得很愉快。
我和池春萍最終還是離了婚。我現在的妻子叫陶冶枝,小我十歲,是我市附近鄉下人家的姑娘,認識她純屬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