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於溪存語(四)(2 / 2)

蚊子在招待所下崗後,整天無所事事,還幻想著到哪個縣級企業當領導。每次見到我,總想起自己當經理時的場景,為自己的才能不被賞識歎息。

我知道他那三年幹得挺好,可沒有他自己認為的那麼好。我還聽說他和招待所那幾個漂亮女服務員關係曖昧。

夜深的時候,想到當年讀書時與蚊子的友誼,想到他今天的艱難,我終於決定幫一幫他。

公司有一停用多年的浴池,原是為本企業職工建的,周末的下午,可以利用工作時間免費洗澡。這些年國家要求把托兒所、浴池等與企業主業無關的部分交給社會去辦。幾年前浴池就停了,因為這浴池在公司院內,也沒交給社會,一直閑著。我曾想廉價包給黃秋叢,可他不幹,我知道他的性格,我無法說服他。他是個能帶兵打仗的人,和平時期無用武之地。

金子被挖出來才有價值,埋在沙土中就是沙土。他到了該低頭的時候了,艱難時勢會按下他高昂的頭。。

我同主管後勤的副經理說了一聲,讓他打個通向公司外邊的門,用鐵棍當圍牆,把浴池同公司分隔開,對外承包。蚊子以很低的價格承包了浴池,租期十年。我讓他時間簽長一些,免得我什麼時候不當經理了被人收回。水費的事好商量,隻要過得去就行。蚊子一家有了生機,我也盤活了閑置的資產。

蚊子的婚變,讓我對人性有了新的認識,變故是無時無處不在的,要發展地看問題。我親曆了蚊子婚變的時刻,這小子為娶一野丫頭拋下那樣一個富有情趣又有詩意的女人。

池春萍離婚時悲痛的樣子,我一生也忘不了。那時候我暗自發誓,絕不會拋下我的妻子另尋新歡,盡管她缺少情趣,又缺少詩意。

想到池春萍為鄧麗君的死流淚的場景,我真為她心酸。鄧麗君不過是個離我們很遠的優秀歌手,聽到她不幸仙逝的消息,我隻是惋惜地一歎。池春萍是教音樂的老師,體會一定比常人深刻。

有一天看電視,一個什麼大學的音樂教授,講當年日本國的著名音樂指揮家叫小澤征爾的人,聽了我國樂曲《二泉映月》之後,感動得哭了。那大概就是傳說中的“知音”情結吧!這情結真可貴。

我當時想安慰池春萍幾句,又想不起合適恰當的語句。我真想大罵蚊子幾句,我張了張嘴,又咽了回去。黃蟲子也在場,他比我痛快。他真誠地、直白地對池春萍說,“老池(我們平時就這樣叫她),你犯不上為這種人悲傷,你是個好人,會有好結果的。”

我清楚地聽到池春萍回答說,“黃秋叢啊!我不是為失去他悲傷,我是在為自己悲傷。”那時候,我真為她悲傷。

現在,他們分手十多年了,小狐狸精的兒子都上小學好幾年級了,池春萍還一個人呢,這樣有詩意的婦人再嫁,不容易呀!有誰能讀得懂她?

今晚上,還有個飯局,都是些市裏哪個部門的領導,是我當上這個經理以後結識的。我討厭和上級喝酒,太拘謹,從無真情實感的天然流露。混到這一步,飯局已經是負擔了,現在的詞叫“應酬”,沒有“應酬”,哪兒玩得轉哪!

生命是一個過程,這個“過程”是由很多小的“過程”組成。一個過程有一個過程的愛意、友情、故事。小學、中學、大學、職員、科長、經理。上一個台階就換一種心境,會結識一些新朋友,同時也就疏遠了一些老朋友。

人是有檔次之分的,這檔次是指地位、學識、修養等等。是什麼檔次就在什麼檔次中混,一旦提升了,就自然滾到上一個檔次了,想回去也不可能,人家知道你不是這池中物了。

萬不要相信電視上說的,“領導幹部要和群眾交朋友的鬼話。群眾因為位卑,什麼事也辦不了。今天要求換個好工作;明天孩子轉學,要好老師、好學校;後天住宅動遷,讓你找人要地點好、樓層好的房子。我有那麼大能耐嗎!

享受人家的友誼,就要盡義務。你不給辦,他就罵你,和你絕交;你辦不成,說你不盡心。我可不敢和“下人”交朋友。

書上說“富易交,貴易妻”,或者是“貴易交,富易妻”。大意是說人一發跡就忘了貧賤之交,就變勢力了。我以為應當這樣理解,人上了個台階,視野自然就開闊了,境界也就跟著上了個台階。你沒有上台階,隻有年齡的增長,境界也就沒有多少提高,你還停留在科員的位置境界上,人家已經是領導了,共同的東西就少了,共同的東西多才會成為朋友、知己。不要去責備人家變了,變勢力了,是你沒變。另外新的崗位也需要與新崗位相關聯的朋友、熟人,這是工作需要。

運動與變化是宇宙規律,人心是宇宙的一部分,也要運動、變化。我忽然想到,如果我遭了難,我的老婆、孩子能托付給我哪位朋友呢?有靠得住的嗎?我不能有難,我遭不起難。

今天的中國是古代中國的延續嗎?我不知道,說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