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又出門了,沒說幾天回來,我也沒問,知道不會長。豆兒在寫作業。我想去河邊見見風,很久沒到那去了。上午就去,中午回來給豆兒做飯。我這樣子最好見不到熟人。
二〇〇〇年九月八日
豆上六年級了,又換了個班主任。她對這個班主任有些不滿,說上一屆班主任好。昨天,我去開家長會,見到了這老師。林氏說要給黃豆換個班,我不同意,我知道很多事情是不能選擇的,要想辦法適應。
我家附近有個室內遊泳館(市裏沒有室外的),每人次十元。因為聽到很多兒童溺水的消息,我很想教會豆兒遊泳。我買不起門票,隻能眼巴巴地看著她一天天長大,失去了學習的最佳時機。
我還是老樣子,毫無起色,連點征兆也沒有,我深怕這種狀態持續下去。前天在路上,碰到了豆兒的三姨姥,就是林氏的三姨。她告訴我“你閨女對你可好了,說到你困難的時候哭了,還說長大後一定掙錢給你”。我聽後又欣慰又心酸,我非但不能幫助她,還成了她的負擔。如果有一天,我窮得沒飯吃,就去市場叫賣。
人必須向命運低頭,“直麵慘淡的人生。”
二〇〇〇年十月三十日
豆競爭大隊長,沒有成功。我見過她的大隊輔導員,他說黃豆不太謙虛。我知道這不是主要的。豆因為沒當上大隊長現出了失落的樣子,告訴我“心情不好”。我知道“心情不好”也是心理完善的過程,長大後會有更多的“心情不好”,早一點經曆,也許是好事。我安慰她說,“不順心的事是經常發生的,什麼時候遇到不順心的事以後,沒感到不順心,就成仙兒了,仙兒是世上最幸福的人。孩子,別把這些當回事,不順心的時候暫且容忍,這些事很快就會過去,而過去了的將變為可愛。”
這最後一句話是普希金說的,她還不知道誰是普希金,以為是我隨口說的,無聲地點點頭,笑了笑,露出了欣慰的神色。
我也有一點失落,可心底裏是很欣慰的,如果她當上了,無疑會助長驕奢之心。我忽然覺得一個人機靈漂亮、成績優異、身體健康、家庭和諧,已經是人間喜劇了,若一味高歌猛進,不僅人力不能為,慈悲的菩薩也不會援手。要節製對生活的欲望,享福人福深不祈福。
女孩子更要有謙退之心,萬不要坐在台上裝作行家的樣子,對選手的才藝指指點點,給人家的畢生修煉打分,決定人家的去留。要坐在台下人堆裏,為選手的成就真誠喝彩。
我告訴黃豆:遇事先往好處想,再往壞處想,兩下一綜合,取中間那點,就是結果。如果不是這樣,一定是上天另有安排,聽命就行了。
二〇〇一年七月二十四日
豆兒小學畢業了,以全班第一名的成績畢業了,沒評上她想評上的團員。她得票第四,要前兩名,還有幾名沒參加投票當上了。她很生氣,說不及格的都評上團員了,然後她說“肯定給校長送禮了”。
我知道人要有榮譽感,更知道榮譽感於社會的益處。我安慰孩子別在乎這些,告訴她:“你的素質,你的成績,你寫這字,是他們送多少禮也換不來的,考試不及格的人就是入了團也沒有意義(有時候,也有意義),人要憑實力存在。”
我兒在茁壯成長,現身高一米六二,體重八十多斤,相貌還行(我看還行,別人都說好)。她小的時候,我有些急躁地盼著她長大,現在她一天天長大了,理智漸次取代了情感,我失去了很多樂趣。
走在街上,每見到三歲小女孩我都會駐足欣喜地看一會兒,如果我的女兒還是三歲小孩,我的世界該有多美呀!
這本子以後該她自己寫了。
二〇〇一年九月二日晚
豆上初中了,市第五中學一年十二班。
交了六千元擇校費,這收錢的班,由學校好一些的教師教。為了收費,學校同私人合作,起名“育才中學(中學裏辦中學)”。因為這幾年收費班的學生考高中時成績好,所以很多家庭甘願拿錢。
今天,是黃豆上中學的第一天,我站在校園的鐵欄杆外,目送她進了教學樓(不讓家長進)。進樓的時候,我們友好地招了招手。
我的小毛毛蟲長成蝴蝶了,
振翅飛出了我的掌心。
我雖然留戀,
也知道天空才是她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