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劉雲語(一)(1 / 2)

我四十九歲了,工作愈加不好找了。這年齡隻能幹社區保安還有拉保險的活,我又實在不想幹這活,不是嫌掙得少,是太沒麵子了。

女兒正上大學,雖然不是正規大學,可總得讀書呀!不混個文憑,打工都沒有人要。我知道孩子需要錢,我真的沒有錢給她。她媽媽知道我的窘境,坦然地告訴我“不用你”。深明義理的女兒沒有怪我無能,還打電話安慰我,這使我更加不安。

不是說“天無絕人之路”嗎?我怎麼找不著路了呢!口袋裏經常空空如也,最怕來電話,這個熟人的孩子結婚,那個同學的親人去世,都要花錢,不熟悉的電話不接。螢火之光,自照尚有陰漏,豈及他人乎!

窮不是理由,你沒有錢人家就會諒解你嗎?不會的。我每日在焦躁不安中度過,可謂“惶惶不可終日”。

忽然接到黃蟲子的電話,說他打工的單位要五十歲左右的人當監管員,已經給我報了名,讓我明天去參加培訓。

我參加了為期兩天的培訓。這是家中直企業下三級子公司,名字很大,法人單位。公司副總姓陳的親自講課,人事部長隨行。

我一聽就明白——甲方向銀行貸款,以實物質押,銀行不放心,找第三方擔保。我公司是第三方,要派人進駐甲方,監管質押物,我的工作就是監管員。監管員要二十四小時吃住在甲方,說是每二十二天,休息八天,八天後再到另一個家監管點,工作地點省內各地。黃蟲子隻比我早來一個月,也是監管員。公司領導讓他上台給我們這些新來的講了講具體工作。他擦去陳總歪歪扭扭的字,拿著粉筆在黑板上寫寫畫畫,教我們如何計算一堆質物的重量,及注意事項。看來領導很器重他。他的字算不上好,可比陳總好很多。他講完後,我注意到陳總沒再寫字。

這個工作真好,供吃供住,受人尊重,還能公款旅遊。工資不多,加補助不足三千元,給交養老保險和失業金。我早已習慣了省吃儉用,這些錢足夠我花的了。

公司要求監管員工作期間無特殊理由不準回家,發現質物有問題要及時上報。公司有巡查部,每個月都要到監管點巡查,一查監管員,二查質物夠不夠。偷著往家跑是不行的,公司給監管員發衛星定位電話,出了監管區就要開除。我是不會往家跑的,因為我沒有家,凡有吃住處,就是我的家。細想來,人同牛羊一樣,哪裏有水草,哪裏就是故鄉。

公司的辦公地點在省城,監管員不用去,公司監管部長用電話分派工作。來參加培訓的都是和我一樣年紀的男人,不同的是多數都是工人,名字也寫不好。公司要求記賬,寫監管日記,每周給公司發一張報表。這點活對我來說太簡單了。

聽說一個月讓回家一次,有人不幹了,一上午走了一半人。我沒有走,因為我無路可走。人事部長見狀,對我們說“你們有愛幹這活的朋友,可以介紹幾個來”。陳總又說“公司準備在你們這些人中選個組長”。大家都認為黃蟲子一定會當上組長。

讓我們找人,好事呀。我立即想起造紙廠同事,我當年的下屬魏莊。這人小我兩歲,對我一直很恭敬,造紙廠解體後,見到我還繼續恭敬。我很感動,認為他是個誠實可信的人。他和我一樣沒有技術,找不到體麵的工作,活得很累。我給他打電話,他愉快地來了,並做出感激的樣子。他的就業登記表填得非常認真,連黨員和先進工作者及在車間當過段長也寫上了。黨員,我沒好意思填。他和我一樣,十幾年不交黨費,不參加組織生活,按章程早就不是黨員了。課間休息的時候,我吃驚地看到他在地上找陳總扔的煙頭。我問他“幹什麼”?回答“看看陳總抽什麼煙”。一個陰影在我的魂間閃了一下。

二〇一一年一月我上崗了,我去的第一家監管點是地處我市郊外叫恒達的煉鐵廠。我去接班時,姓呂的監管員把我帶到塵土飛揚的現場,指給我一大堆黑乎乎的鐵粉,告訴我一個星期來看一次就行。我知道目測的方法,長乘寬乘高再乘比重。

這個廠在工行貸了一千萬,用兩萬多噸鐵粉質押。我的辦公室兼宿舍就在廠內。我每天看電視,吃飯,寫監管日記,睡覺。公司要求每天要到現場查看兩次,還要把查看結果寫在日記裏。如發現質物不足,要立即上報,再找客戶交涉。兩萬多頓貨,多一千噸少一千噸誰看得準?差不多就行。因為整天沒有事,就找了幾本閑書看。畢業後我很少看書,這回有時間了。我愛看寫戰爭的書,特別是關於二戰的書。曼施坦因、古德裏安、麥克阿瑟,飛機、大炮、坦克。我想不明白,希特勒為什麼敢以一國之力和全世界開戰?如果他懂得分享,和蘇聯結盟,共管歐洲,世界就不會是這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