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藍色交響(中)
從華渝生的名字就清楚地知道,他是位地道的重慶人。而就是這名字決定了他一生的命運與重慶捆綁在了一起。1953年出生的華渝生,是位從事經濟理論研究的著名學者,曾長期擔任重慶社會科學研究機構的經濟學科學術帶頭人,出任過重慶經濟管理學會副會長、重慶社會主義學院副院長之職。2001年6月,正處直轄市大發展的時刻,華渝生調任重慶城投公司當總經理。5年時間裏,華渝生領導的城投公司,實現了與重慶城市發展一樣的不可思議的巨大變化,公司資產從開始的80億元擴張到今天的460億元,公司的淨資產也從20億元增加到現在的170億元。而這樣的變化和實力,使華渝生的城投成為真正意義上的中國西部建設領域投資實力最強的老大,率先成為西部經濟在此領域的一個增長極。
談起城投公司的變化,華渝生很是激動。對他的采訪,是從橋都開始的就在今天上午,美國著名的橋梁設計大師鄧文中先生坐在我的辦公室對我說:像重慶這樣的城市,在三五年間,同時在主城區的長江上開工5座世界級大橋,並且一一都完工通車,這在世界建橋史上是過去沒有今後也不會重複的曆史。我們的黃奇帆常務副市長也曾多次自豪地說,重慶過去每屆政府建一座大橋也感到吃力,但現在我們自以同時開工五六座有世界影響的大橋,僅憑這一點,足以說明重慶的發展速度和實力了。
2001年,華渝生來到城投公司,當時的情形並不好。
城投公司成立比較早,1993年就有了。在直轄市沒有成立時的重慶,因為城市建設非常落後,聽說上海有這樣的城建專門公司運作城市建設後,也跟著成立了城投公司,當時政府沒有經費,給了2000萬元注冊資金,但前5年發展很慢。當時主要靠政府撥付的資金和以市政府財政信用擔保籌集資金建設城市基礎設施。敁然肖時的融資渠道比較甲一,尚無可靠而穩定的還款來源。但依傍著政府這棵大樹,城投公司很快擔負起了城市基礎設施重點建設項目投人資本金和融通建設資金的重仟,並一年一年地不斷擴大城市建設的規模。到了1996、1997年公司就出現了問題:由於國家投資體製改革方案的不斷推出,銀行對財政擔保的管理更嚴了,公司負偵越來越嚴重,後來再通過銀行融資就變得閑難。這過程,我們用好地方政府有權進行重點企業偵券發行的政策,在經市發改委批準後向全
市發行了幾次重點企業債券,使得公司又在困難中發展了3年。但到了1999年後,公司處在還債的高峰期。當時的重慶隻有100個億的財政收入,可我們城投一家就有60億的債務,政府無法背得起這麼沉重的債務,公司沒有了政府資金支持,因而一度陷人困境。
我到城投公司上班的第一天,就突然發現我的手機被人打爆了……華渝生一臉嘲諷地笑。
怎麼回事?筆者問。
倒黴的事唄!當時我們公司背的60多億債務中有18億的到期債務,其相當部分是以前委托證券公司發行的企業債券。現在到期了,得兌付人家買的債券。證券公司拿不到我們企業的支付款,它就付不了前來兌現證券的老百姓,這老百姓還不鬧起來!證券公司沒有辦法,就在證券大廳黽貼出布告,告訴那些準備兌現的老百姓,說你們要錢可以找城投公司,然後又在布告上把我和公司財務負責人的手機、電話號碼都寫在上麵。這還了得,那些要兌現證券的老百姓就拚命給我打電話……我哪能吃得消這個!華渝生回憶當時的情景,依然有切膚之痛的感覺。
證券公司也夠缺德的。
不能怪人家,責任還在我們和政府方麵。華渝生說,後來我趕緊去找市財政局長,並且拿了他們當時給我們公司開具的擔保書,讓他幫忙救火。可人家說:你是企業,我是政府財政,怎麼可以給你還錢呢?我把當年他們開具的擔保書放到他辦公桌上,說發企業債券時是你們擔保的,現在我們還不起,你們就該兌現擔保嘛!為什麼你現在不算數了?局長回答也千脆,說:那擔保不是我要做的,是領導讓我寫的。我聽後哭笑不得,心想:我們這個城投公司也是政府讓成立的呀!幹什麼,花什麼錢,怎麼花法,不都是政府讓怎麼幹就怎麼幹的嗎?!可政府和金融管理機製改變了,原來政府財政能管的事,現在不能管了。城投公司麵臨了前所未有的困難。當然,後來還是政府出麵化解了這筆企業債券的還付資金。怛從那時開始,特別是黃奇帆任副市長後,提出了新的投融資體製改革思路,我們才真正走出了一條自我發展的新路子,更重要的是我們通過自我發展,更加有效地實現了政府對我們公司所賦予的職能,為新直轄市的城市建設飛速發展提供了。
可能和堅實的資金保障,徹底解決了過去那種拆東牆補西牆的被動局麵。資本是死的,機製催生下的人的腦子一活後,那原先硬生生的資本竟能橫生變數,變得令人難以想象!
給你舉個例子。經濟理論家出身的華渝生,在今天再談起經濟問題時,滿腹都是實際例子。他說:城投公司的負債大多是20世紀90年代中期形成的,負偵結構極不合理,一是償還高峰太集中,二是利息太高。其中最大一筆是香港中信泰富的1億美元的債務。這筆債務是1998年為籌集濱汀―路重大市政基礎設施而借的建設資金,公司當時將剛建成的李家沱長江大橋。的專營權以每年14.5的固定回報轉讓給香港中信泰富公司,期限為20年,相當於每年必須在稅前向香港中信泰富公司支付1.34億元人民幣。但事實上,李家沱長江大橋每年收取的通行費遠遠到不了這個數。央行後來8次降息後,這筆負債更是高得離譜。我們城投雖然多次找港方協商,但由亍沒有實力,所以也找不到解決的辦法。也難怪,香港中信泰富公司當年以李家沱長江大橋5070的專營權條件,支持了當時財政非常困難的重慶新直轄市政府1億美元的建設投資資金,人家很夠意思。在經營李家沱長江大橋收費兒年裏,根本就沒有辦法賺冋按協議中所說的每年必須在稅前向對方支付1.34億元人民幣的回報,事實上李家沱長江大橋每年的收費根本達不到這個數字的10。與港方簽約的轉讓經營期限為20年,現在我們突然又向人家提出收冋專營權,於情於理都不是很硬氣。然而重慶要發展,尤其是主城區的交通因收費站過多已經嚴重影響了整個直轄市的正常運轉,這種局麵不打破,勢必造成一個曆史性的錯誤。所以在政府的授權與領導下,我們必須啃下在主城區取消收費站這塊硬骨頭。然而俗話說:沒有金剛鑽,別攬瓷器活。整合主城區數百公裏的收費公路和大橋的運營權,沒有錢,沒有大錢想幹這檔事,確實是有些異想天開。但我們心裏清楚,新重慶要實現跨越式大發展,沒有點異想天開的勇氣和創新精神,同樣是絕對不行的。就在這時,2001年底,黃奇帆副市長到任後,親自出麵與建設銀行進行了艱苦的磋商,幫助我們城投公司獲得了央行多次降息後的9億中長期貸款,一次性回購了香港中信泰富公司的那筆50的李家沱長江大橋的專營權,還款期為8年。這樣一下使城投公司節約了財務費用14個億,從而大大優化了負債結構。別小看這一步,它標誌著我們重慶城投公司在整體發展上邁出了一大步,獲得了強身健體的效果,幫助城投公司重新獲得了現代企業必須具備的實力、信譽及誠信度。
水流動了,就會有江河。江河流動了,就會有湖泊與大海。有了湖泊與大海,我們的世界就壯美和多彩了。
在新投融資機製中,城投公司完全進入了良性狀態。緊接著,城投公司又將幾年前融資建設水廠形成的債務與市水務集閉同步實施重組,借全市自來水提價之機將債務隨同原本就管不了的資產剝離給水務集團,不良債務變成合理債務,又一下甩掉了8億元的債務包揪。
城投公司,顧名思義,就是為城市建設投資服務的企業,重慶直轄市成立後,我們城投公司就是履行政府所賦予的職責,就是要把一個舊重慶建設成現代化的新城市,建成一流的大城市。但重慶這個城市與其他城市不同,它是個山城,又是個江城,特殊的地理環境使得花在城市建設方麵的代價要比其他城市大得多,可偏偏直轄市成立之前和之後的重慶又是個窮市,沒有錢。沒有錢怎麼來建設美麗的城市呢?在新的投融資機製下,我們很快獲得了一個又一個新生的機會。除了甩掉原有的重重債務外,政府又將原屬市交委管理的115公裏的城區道路和市政委管理的96公裏的市政道路劃轉到了我們城投公司名下,一下壯大了城投公司的資產總量,提升了我們的信譽。加上政府實施的一係列相應措施,我們的信譽程度進人了良性水平上。2002年6月,我們與國家開發銀行、中國建設銀行、中國銀行和中國民生銀行等四大金融機構簽署了合作協議,獲得了總規模131億元的綜合授信。同年又與重慶市商業銀行簽署了20億元的綜合授信。151億元的綜合授信,使得我們城投公司有了為城市建設買大單的實力和可能,所以下麵的棋子就活了……
先說說我們在路上做的文章。善談的華渝生滔滔不絕道你們外地人現在看到我們重慶那麼多好的路,好的橋,可在幾年前情況則完全不是這個樣的。到處是收費站,2001年前,重慶主城區有7座大橋,一個隧道和18條收費道路,加上正在建的8個地方,共有40多個收費站。可以設想一下,在山城重慶並不寬闊的主城區內,本來路和橋就不多,費力修了幾座橋和幾條路,你到處是收費站,這個城市會有什麼流動的感覺嗎?40多個收費站其實就像40多道關卡,將整個重慶主城區卡得死死的。堵車依舊,而且有時反而不如以前沒修路建橋時呢!老百姓可謂怨聲載道。在建橋修路時,政府曾經提出一個口號,叫做半小時主城,意思是說,從市中心以人民大禮堂為基準,半小時之內可以開車到達主城的每一個城岡。可現在的情況不僅沒有改善,相反路更堵了,我們搞城建的人是有苦說不出。花大錢修路建橋,結果路修了,橋也建了,交通仍然那麼差勁,你說我們冤不冤?但問題總要解決。後來我們完全解決了這個問題,並且用並不長的時間。原因隻有一個:我們有了資金實力。
進人2002年,市政府調整發展戰略,賦予華渝生他們的城投公司三大職能:城市建設籌融資的總渠道,主城區路橋建設的總賬戶,城建資金籌集所需土地的總儲備。新的職能,給城投發展插上了翅膀。華渝生這位經濟學家和管理行家也從此有了做大手筆的可能。
這年下半年,信用狀況已經好轉,並有了可靠償債資金來源的城投公司,經國務院特批,向全國發行了15億元為期10年的企業債券,這既是重慶企業第一次在全國範圍內公開發行企業債券,也是中國西部12個省市、自治區中第一家經中央政府特批的向全國投資者發行並第一個獲得中國證監會批準通過證券交易係統上市交易的企業債券,它標誌了城投公司開始麵向資本市場直接融資,使新直轄市的建設融入了全球金融市場和全球經濟大潮之中……
這一年下半年、中閨共產黨以胡錦濤為總書圮的第四代領導人開始以嶄新的麵貌出現在世人麵前。新一代領導人站在中國發展的曆史新髙度,開啟了西部大開發的航船。重慶作為西部的唯一的直轄市,無疑有了一個新的大發展契機。華渝生他們的城投公司正是抓住這一千載難逢的好機遇,依靠強大的資金實力和決策先期優勢,頻頻向那些影響重慶整體發展和西部建設的大項目攬活。
先是萬州機場。這機場是重慶市的重點工程,事關重慶大城市、大農村整體經濟發展和三峽庫區建設,中央對這一機場特別關注,兒年前就立項施工,至2001年底,由於原先的幾家投資單位因無可靠償偵來源而在整個丁程進展到一半時不得不停了。華渝生他們的城投公司得知這一情況後,出資3億元注冊資金,完成了對萬州機場公司53.857。的控股,彌補了萬州機場建設的資金短缺,使機場重新進入良性建設,於2003年5月22日正式投人使用。萬州機場的投運,對三峽工程和庫區建設帶來的政治意義和經濟作用巨大,而身為大股東的重慶城投無疑是其中的最大蠃家。
華渝生在向黃奇帆副市長彙報時,臉上的笑容不言而喻。而黃奇帆則告訴他:政府賦予你公司的任務還僅僅是開始。
華渝生連連應道:那是!那是!
別看華渝生在市長麵前說話一副謙和樣子,但回頭他在市場的搏殺中卻如一員戰無不勝的驍將。萬州機場成功運作後,華渝生立即又揮師到另一個項目卜―,即國務院和中央軍委1999年就批準立項的黔江機場3同樣因資金無法落實的原因,這項直接關係到重慶東南翼少數民族地區發展的重點丁程遲遲不得開丁―。華渝生的眼睛真尖,萬州機場剛剛出現曙光時,立即揮師南下,又以4300萬元人民幣的注冊資金控股了黔江機場的建設。而此次在投股的過程中,城投公司獲得了黔江機場一帶7000畝土地一級開發的資源。這回我們城投公司,既使黔江機場迅速投入建設使用,支援了重慶少數民族地區建設和國防建設,同時又為公司開了一個不大不小的銀行一華渝生把掌控寶貴的土地儲備資源比喻為自己公司的小銀行。
黃奇帆副市長這回聽華渝生吹他的黔江機場賺錢經後,先是笑了笑,然後話鋒一轉,說:重慶城市建設的好戲還在後頭,可我們現在在外麵的名聲不怎麼好。渝開發就是一例,你把渝開發給我弄活它!
渝開發是重慶最早的一家房地產上市公司,也是重慶的老牌國有企業,一直主營重慶城市房地產業。可由於公司經營不善,決策連連失誤,造成巨額虧損。
在交易市場上每股淨資產降到了0.22元的水平,拖欠銀行近2億元債務,負債率高達狐,被證監會戴11燈帽子,在業界影響不好,給重慶房地產業的外部形象造成很不好的印象。搞經濟的華渝生自然清楚渝開發的基本情況。
使命在身,虧本的事也要做,華渝生和城投人對此沒有怨言,因為救活一家與建設重慶直接有關的國有公司甚至是幫助一家重慶的民營企業,城投公司有義不容辭的責任。介人渝開發的債務清理,盤活其存最的工作,重新使其在交易市場上產生良好投資效果。華渝生他們的這筆買賣是虧錢的,不過華渝生感到很開心:我們通過市場經濟的運作,使渝開發很快起死回生,成為中國資本市場上以1個月的最快速度摘掉了51帽子的範例,證明了我們重慶人在資本市場上運作的能力。僅此一點,我們所花的一點血本也是合算的,何況渝開發
自摘帽後在資本市場上所顯現的活力,不僅挽回了我們重慶人的麵子,回過頭來通過資本市場的更大融資,這幾年為重慶城市建設再立新功的業績更是可歌可泣。
渝開發一役,使華渝生他們的城投公司在重慶建設的大戰場上顯盡了大家風範。自然,市民和官員們都對華渝生他們的城投公司寄予了更大的期望。
於是,接手爛尾樓的事跑不了華渝生他們的城投公司。
重慶市的爛尾樓一度很嚴重,直轄市前後出現非常多的爛尾樓,其數量和爛的程度不亞於海南。爛尾樓之所以爛,說白了,有兩個原因:一是投資人看不到發展的前景,二是有前景卻沒有資金運作。重慶的爛尾樓是20世紀90年代兩個特殊階段形成的:第一次是在90年代初期,當全國出現一個大發展時期時,重慶跟著迅跑,可後來發現這個處在西部內地的城市,沒法跟東部沿海地區的城市相比,於是投資者後來紛紛撤出,造成一批爛尾樓;第二次是直轄市建立初期,重慶有了曆史性的機遇,於是大批本地和外地的投資人雲集重慶想痛快幹一把,結果發現這裏的市場預期與實際經濟狀況不符,投資項目在資金方麵根本運營不動,於是第二個爛尾樓高峰又出現……本巳在城市建設上落後於其他城市一大截的重慶,破舊小堪的層麵上又多出一片片慘不忍睹的爛尾樓。而爛尾樓通常對一個城市的形象之傷害是最嚴重的,它比落伍的城市更讓人不可接受,因為落伍的城市像一個曆史的老人,有它的獨特魅力和韻味,而爛尾樓給城市的傷宮如同一位產婦生下了一個斷頭缺胳膊的畸形兒,很讓人可怕。它會阻隔一個城市的曆史和未來的聯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