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名妓李師師與她的後裔(4)(3 / 3)

“明天見到護士長不知會怎樣處分我。”

“處分什麼?”

“出來和你約會。都怪你周明,我說過不敢這樣。”

周明拉起季紅搭在膝蓋上的手。

“不立功授獎才怪,要不是你我首先發現敵軍,不知道結果會是什麼樣子。”

沒有再說什麼,季紅朝周明身邊挪了一點,就萎縮在了他的胸上。到了這時候,夜深人靜,生死未卜,孤零零的他們兩個,季紅把臉靠著周明左肩,他又將她的臉扳平過來,半端半捧地看得十分詳細。兩邊的山崖,高高大大,神秘得無法言說,仿佛有許多可怖的東西隱匿其中,而身後沒有槍聲,火光卻是依然紅在天空。這兒,委實是靜到了無法再靜的地步,且這兒的奇靜,既不是營房的半夜時分,也非各自故鄉那熟悉的深夜。偶爾響起的蟲鳴,其聲音如同夏日裏墓地飛起的螢火,更使人不寒而栗。周明捧著季紅的臉,就像捧著一塊不是十分冷手的冰塊,無非這冰十分溫柔暖心。而季紅那一絲絲蒼白色的呼吸,在周明的臉上繚繞不止,卻也帶著驚悸而顫顫抖抖,仿佛抖動的冬天極細的白絲。及到周明去她臉上親吻時候,她既沒拒絕,也沒迎合,使他宛若在吻著一塊鬆軟的木板,剛剛從內心深處升騰起的熱情,轉眼間又冷忽下去了。

他說:“你怎麼了季紅?”

她說:“我怕。”

他說:“怕什麼?天亮了會有部隊來找我們。”

她說:“不找呢?”

他說:“跟著我,我命大。”

她說:“我還怕組織上知道咱們在前線談戀愛。”

聽到從她嘴裏說出了“戀愛”兩個字,周明仿佛看到了寒冬的一團烈火。吻她的時候,她無動於衷,他還以為她在想周明有乘人之危之嫌。可是,她說他們是在談戀愛。原來,這也就是所謂戀愛了。原來,所謂的戀愛,就是男女彼此無來由的傾慕和吸引,不管是和平的歲月,還是驚魂未定的前線。十餘年後,想起那一夜在二號溝裏,她一句話之後彼此膠漆的親吻和偎依,他還感到一種內心的情愛的震顫,如那時一樣,使他不能自已,幾乎想軟酥酥地倒在禦街的樊樓。

之後,她說:“我要嫁給你,周明。”

他說:“誰變心誰就死在這二號溝裏。”

可是,她終於做了他人之妻。走上樊樓的台階,周明還在想著,不知這葉人生的婚姻之舟是停在哪兒。樊樓的一樓大廳,八百餘年前,曾是名妓李師師同姐妹的歌舞之地,皇帝宋徽宗不知多少次在這聽看了當時東京紅妓們的歌舞。祖先周邦彥,也曾在這兒同李師師相哭相會,恩愛著他們火熱的情感。比起祖先來說,總不至於時過八百春秋,他和季紅的情愛,反不如周邦彥與李師師吧。說到底,李師師無非是東京五大名妓之首而已,縱然色絕於世,也不過是個煙花女子。而祖先周邦彥,也不過是個風流詞人,是個雅儒嫖客罷了,任你們恩情如海,也比不了八百年後季紅與你在十餘年前那在戰場上所萌動產生的愛情,那畢竟是一場生死之戀。

然而道理是這樣,事實卻不是如此。

八百年前的那個夜晚,月光溶溶,東京的鎮安坊上,滿地月色如水。李師師要開苞了。開苞的人就是周家的祖先周邦彥。李姥接了周邦彥的巨額銀兩,在屋裏掉了淚說,師師她是真真地喜愛著你邦彥,昨夜她跪在我的床前,說求你了娘,第一夜就讓我把身子給了邦彥,他委實是湊不起你說的銀兩數額,比不了那大賈巨商。讓我把身子給了邦彥,了卻掉我這一生的心願,也不使我們白白相識一場。她說邦彥在東京住三日即走,他走之後,你讓我多接幾個客人也就是了。周邦彥聽了這話,眼圈自然紅了,出門朝後院去見李師師,李姥在後追著,說,邦彥,師師年齡尚小,你心疼著她,別過夜沒有節製,別讓她經過了一次這事,再接別的客人,就先自煩了上床。周邦彥沒說話,轉身入了後院。

當時鎮安坊李姥開的這個坊曲,是三節瓦院,李師師的屋子,在後院東側,而西側還住著兩個老妓,都是李師師的大姐。說老妓也不過二十幾歲,比她早接了幾年客人。在周邦彥交了銀兩到來之前,已經給李師師說了許多第一次接客必須謹小慎微的事情,而她們哪裏知道,周邦彥和李師師的情愛,早已是春色綠綠,濃烈的清香滿山遍野了,無非是不足銀兩才拖到今日。周邦彥來的時候,這老妓正在替李師師梳妝,然而李師師則堅持素妝過夜。老妓說我們一生僅這一次,一定要熱熱鬧鬧,像出嫁一樣,讓李姥破費一些,如收拾洞房一樣收拾內室。然而李師師卻說,算了,李娘同意邦彥來同我過這第一夜,就是讓我們住在草庵也是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