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名妓李師師與她的後裔(5)(3 / 3)

周明朝她走去,輕輕慢慢,如移動的一條人影。

“怎樣?”

“還好。”

“什麼還好?”

“可能沒什麼傷亡。”

季紅朝前走了一步。

“我們家的全家福照還在不在我床頭?”

周明望著昨夜他搶槍的那個地方。

“哪是你的床?”

季紅滿懷希望地看了他一眼。

“最東那張床。”

周明發現他舉石猛砸的那具屍體不見了。

“沒有了,什麼都被搶光了。”

季紅無力地坐了下來,望望落日,望望這亂糟糟的戰場,臉上的慘白,依舊是一種慘白,隻是落日盡了,那白不再透亮,而是如一張厚白紙。周明過來,從口袋取出兩塊壓縮餅幹給她。她接了便咬,咬時嘴裏才問,哪來的?他說撿的。便一塊兒吃將起來。未及一塊兒吃盡,喉嚨幹得難受,又都去那溪邊喝起生水。

這也就算吃了一頓飽飯。

天終於黑了下來。他們坐在溪邊的一個凹處,如同一對失散的羔羊,思尋著敵軍從這走了,決然不會再來這兒,想自己的人,昨夜衝了出去,怎樣也該找到部隊。既然昨夜二號溝口先有槍聲、火光,就說明溝口那兒有了自己的人馬。入溝時是乘汽車來的,往溝外護送重傷員,也都是乘車,在車上並不覺得自這兒到溝口有多遠路程,且時常碰到我們的部隊,這樣推算,想必排裏的同誌是該領著兄弟部隊返回到了這裏,不說對敵軍一次報複,就是收拾那殘破的醫院,也該有人出現。也許今夜,也許明天,總會有人來的。

他們決定在這兒過夜,靜等有自己的人尋找到來。夜一如既往地朦朦朧朧,能看見那片被焚燒的黑灰那兒,有星星點點火燼在閃閃爍爍。他們相互依偎著坐在溪邊,周明無休無止地親吻著她的頭發,她握著他的一隻手,就如寒冬時節握著一個火爐,至夜間的涼意漸次濃了以後,他說,紅紅,咱們去帳篷裏睡吧。

她說:“不去。”

他說:“冷了,這天。”

她說:“到帳裏咱們分開睡。”

他說:“可以。”

她說:“分開我又害怕。”

他說:“那就睡到一塊,都不脫衣服。”

她說:“我怕你動手動腳。”

他說:“我不會,這是什麼地方?是前線。”

她說你抱我去吧周明,我一點也不想動了,睡我的床鋪,我的床鋪幹淨。他就不費力氣抱她起來,她的胳膊纏著他的脖子,他像抱一個半大的孩子樣緊緊地抱住她。他沒有去她們女軍人的帳裏,而是踩著夜色,摸黑進了他們警衛排的帳內。

周明在挑《清明上河圖》時,把那印刷長卷鋪在玻璃櫃上,忽然就看到了大宋江山,繁花似錦,在轉眼之間,毀於旦夕。倘若趙佶登基,不是疏於朝政,沉於女色,北宋江山又如何能夠一落千丈,失於金人之手,並被掠走徽、欽二帝和嬪妃群臣。想起來徽宗趙佶,也是讓人痛惜,江山丟盡,人在邊遠,又何知傾其心力的李師師,迫於權勢同他逢場作戲,而其內心,已經早就屬於先祖周邦彥了。周明收起畫卷,三元錢買了一張參觀樊樓的門票。這樊樓他已經不是第一次踏入。昨天,到這初見季紅時,剛一走入樊樓,就想到了《宣和遺事》一書之載,說當時的李師師,住在樊樓的內西樓,其屋甚雅,珠簾繡額,紅床繡被,四壁掛山水名畫,綠綢窗簾,紅袖調箏於屋側,青衣演舞於中庭。據其載,似乎李師師在此,是專心迎候荒淫無度的天子徽宗。而事實上,有誰知道她在這兒對周邦彥的苦等苦盼呢。

那時候,李師師為周邦彥離去痛不欲生;為表其忠貞,曾在屋裏懸梁上吊。事情是在周邦彥三日開苞期滿時候,李姥三番五次地來通知李師師,說邦彥該走就讓他走吧,外麵來尋你過夜的客人都排成了長隊,有官宦吏人,有大賈巨商,有文人騷客,還有清官俠士和梁山泊的漢子,比起來哪一個都不比周邦彥差。事情也是無奈,周邦彥的銀兩早盡,父親又病危旦夕,妓館畢竟也是隻看銀兩的生意場。李姥說得多了,李師師就說你去吧,送走邦彥我今夜就接客。這邊周邦彥情未盡,而父病牽身,也隻得走了。臨別時,李師師說我不送你了邦彥,由我兩個姐姐替我送你出城,這一生有這三日的廝守,也就死而無憾了,你看還想讓我替你做些什麼你就早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