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名妓李師師與她的後裔(7)(2 / 3)

至此,李師師便默著不言。

徽宗說:“鼓琴助樂。”

李師師取過唐朝宮中的珍品蛇附琴,沒有調試,便坐下撫撥,邊彈邊唱:

汴水流,泗水流,

流到瓜州古渡頭,

吳山點點愁!

思悠悠,恨悠悠,

恨到歸時方始休,

月明人倚樓!

河畔青蕪,堤上柳,

不辭鏡裏朱顏瘦。

獨立小樓,風滿袖,

問蒼天,國難誰不憂!

李師師伴琴歌唱,操琴抒懷,唱至“思悠悠,恨悠悠,恨到歸時方始休”,便先自想到在東京的周邦彥,淚水止不住地汩汩滴落,直至“問蒼天,國難誰不憂”,她已唱得哀怨淒婉,催人淚下。唱完了,她指離琴弦,餘音顫動,人卻看著窗外月色,滿臉極濃的愁容,以為徽宗會為此或怒或有所心動,因此舍妓而去,以國事為重。不料他突然站起,走到李師師身後,說朕要納你進宮為妃。李師師聽了此話,極為驚訝。她轉過身子,突然下跪至徽宗麵前。

“妓女進宮,有累至尊,請皇上三思。”

徽宗說:“朕縱有三千粉黛,卻無一人替朕憂國。你李師師雖為妓女,朕以為你才貌均在嬪妃之上。”

“請皇上萬萬不可這樣比說,”李師師低頭快言,“皇上為真龍天子,師師為下賤妓人。不要說納妓為妃,就是現在已經滿城風雨,沸沸揚揚,百姓無人不知皇上私幸民妓。我師師本就下賤,皇上絕不可為我一時激動。一旦消息傳至邊關,不知前線將士還肯不肯為大宋江山賣命打仗,望皇上為國事、民事、你我之事從長計議。”皇上至此也默了一陣,說師師你平身說話,以你之計我該如何。

師師依然跪著。

“賜師師一死,一可平民憤,二可讓皇上靜心操持國事。”

徽宗望著牆上自己送給師師的《藏嬌圖》。

“師師可無朕,而朕不可無師師。”

李師師依然跪著。

“那就賜師師一生,使師師遠離塵世,銷聲匿跡,過幾年平民生活。待國事平安,民心平靜以後,皇上若還記得師師,召師師回京,師師也不敢不回。”

徽宗轉過身子。

“不要講了。朕說過朕不可身邊有後有妃而無師師。你若顧慮頗多,不願進宮作妃,朕願修一條暗道常與來往,這樣一來你我便利,二來也可遮人耳目。”

李師師無言。

周明也終於明白,皇帝的話也果真金口玉言。徽宗說修一條從皇宮通往鎮安坊的暗道,也就果然修了。在禦林軍嚴密的警戒之下,數月之後,一條通往鎮安坊的暗道也竟修成竣工。對外說是禦林軍的轉兵洞,沒有皇上旨令,他人一概不得出入。路麵上行人來來往往,又豈知天子正在地下暗度陳倉。而且,有了這條暗道,徽宗說來就來,說去就去,與李師師的肉交也更加頻繁。其時,周邦彥一直住在東京,三朝兩日就要同李師師會上一麵。彼此相見,多是哀歎哭泣。日子久了,淚也自然少了。淚少了,親熱便多。而李師師這邊,同皇上一起,畢竟是一種小心侍奉,言語必然謹小慎微,就是一時忘乎所以,事後也覺不到什麼意義,隻有同周邦彥在一起,方能平起平坐,方敢爭詩論詞,方敢放開一笑,方敢一場悲歡。總之,在皇上麵前所不敢的,在周邦彥麵前都敢;在皇上那兒得不到的,在周邦彥麵前都可得到。七月間,皇上因年邁和房事過度,日漸身虛力竭,禦醫要他休養幾日,他便到李師師那兒狂歡一夜,走時對李師師說要過些時日再來鎮安坊。據此,李師師和周邦彥也便日漸膽大,有時候二人白天在一起,夜間也在一起,他們就睡在李師師同皇上睡過的禦床上,一切的做派,都如一對夫妻。然這天夜裏,二人剛剛上床,皇上又從暗道來了。借得李師師的梳妝之機,周邦彥方及時退出了李師師的房間,到了徐婆惜的房裏暫時躲著。徐婆惜是東京五大名妓之一,名列李師師之下,和李師師關係親如姐妹,自然也妥善保護了周邦彥一夜。而其利害關係,鎮安坊的姐妹人人明曉,倘若皇上知道周邦彥剛剛從李師師身邊離去,不僅會殺了李師師和周邦彥,隻怕眾人都要受到牽累。

李師師這邊卻出了事情。

李師師與男人同床,向來有個習慣,多數時候都沉默不言,一副逆來順受模樣,使男人覺得她文靜而又溫柔,唯和周邦彥在一起,哭是哭,笑是笑,言說是言說,等到了床上,彼此先是一番恩愛撫摸,才會認真去做那樣事情。在那事情高潮來臨之前,她便渾身顫動不止,呢呢喃喃,不知說些什麼,待高潮如期而至,她斷不了哇哇大叫,抱緊周邦彥的身子,一遍又一遍呼叫周邦彥的名字,仿佛站在曠野,呼叫她丟失的一個孩子,或日落未歸的丈夫。那聲音聽來鮮紅如血,使人感到即刻就要在男歡女樂之中發起狂來,以為世界都已消失,隻留下他們一雙男女,盡可以無所顧忌地享受人世的情愛。

然她和徽宗同床歡樂,卻從無此番景象。

可是,今夜有了。

她呢呢喃喃之後,突然大叫起來。脫口而出的,卻是連喚了三聲不帶姓的邦彥的名字。

徽宗帝在她身上稍微一怔,便極為從容地摸來龍衣,不等將盡的事情有個最後,就從李師師的身上走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