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小夢為她的禮物得體而自我感覺良好,她感覺越良好,毓崧越尷尬,他那張棱角分明的臉已經滲出了汗。
盡管心眼不壞,到底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女子。我料定,她脫離實際的做法不用我宣告,她與毓崧的愛情關係也會就此告吹。
我暗自得意,盡管這樣很不道德,有幸災樂禍在其中。
肖小夢走後,毓崧顯得很沮喪,飯也吃得很少。
“肖小夢是個好人。”我企圖安慰他。
“這我早說過,”毓崧在掩飾自己,“是她先看上我的。”他仍不肯丟下男人的自尊。
我指著牆邊書架上的書說:“做一個比較就可以發現,凡屬兩性之間發生的愛情糾紛,我是指地位懸殊的愛情,在外國多是富家子看上貧家女,比如《茶花女》、《灰姑娘》、《浮士德》,而在咱們中國,往往就倒了過來,都是豪門千金愛上了窮措大,《天仙配》、《西廂記》、《王寶釧》……”
“你是什麼意思?”
“這給我一種感覺,外國的男人總認為自己勝任拯救者和駕馭者的角色,而中國的男人更善於等待和企盼,希望天下掉下什麼,總在仰視,在暗暗朝著乘龍快婿的方向努力,在骨子裏帶有一種依附心態。”
“你這話說得太殘酷了。”毓崧無力地說。
“以中國人的心態,都有一個落難公子,他們都因吸吮了一個女人無私的、全身心的愛而獲得了成功,值得注意的是,男的總被安排在被動位置上,就像被動接受女方贈予的成人尿布……”
“你別說了好不好。”毓崧製止我。
“這就是對中國男性形象的女性主義注視。”我欲罷不能。
毓崧像看陌生人一樣地看著我,許久問道:“你什麼時候學了這一套?”
我說:“你以為那些書就是你一個人在看麼?我業餘時間也不光是縫尿墊子。”
十
在參加主持人考試的前一天,肖小夢邀請我和毓崧去她家做客。毓崧不想去,我說去吧,我已經有點喜歡肖小夢了。毓崧說,要去你一個人去。
給肖小夢打電話,肖小夢說:“一人來可不行,我媽媽要見你們兩個。”
“丈母娘要相女婿了,”我對毓崧說,“連小姑子一塊兒相,就因為我們是雙胞胎。”
“相鬼女婿,”毓崧說,“沒影兒的事。”
雖然不願意,我們還是去了,空著手去的,以免給對方造成未婚姑爺上門拜丈母娘的錯覺。
肖小夢的家遠比我想的豪華,僅樓下的那個小車庫,就使得它和尋常百姓家拉開了檔次。
肖小夢的母親,一個雍容豐腴的婦人在客廳裏擁抱了我,她把我摟得太緊,使我和她那寬軟的胸緊緊相貼,喘不出氣,很不舒服。我十分別扭地扭動著,躲避著那張銀盤大臉的貼挨,心裏在犯疑:莫非來客都要受到這樣熱情的禮遇?忽然,一滴東西落在我的臉上,接著又是一滴,我驚異地轉過身來,掙開了那婦人的懷抱,於是我看到了肖小夢母親那張淚流滿麵的臉。我看看毓崧,他也莫名其妙地站在那裏,為婦人的舉動不解。我再看肖小夢,肖小夢站在她母親身後正用手帕擦淚。
“這是為什麼?”我問那婦人。
婦人叫了聲“孩子”,便再說不出話,由肖小夢扶到沙發上,又是捏穴位又是抹胸口。
我走過去幫她,問要不要送醫院。
肖小夢一邊給她母親服藥一邊說:“你難道真不知道你是誰?”
“我是陳毓英,”我對她的問話方式有些惱火,“你什麼意思?”
“你哪裏是什麼陳毓英,”肖小夢一步步逼過來,“你是我的孿生妹妹肖小萌。”
我退著說:“我們不是來演戲的,你別跟我們來電視劇裏那一套。”
毓崧緊緊抓住我的手對肖小夢說:“她是我親妹妹,我們的母親在婦產醫院以相隔二十五分鍾的時間產下我們,這一切有出生證和戶口本作證。”
老婦人在沙發上說:“不錯,是相隔二十五分鍾,但相繼出生的不是你和她,而是小夢和她。”
“這不可能!”毓崧更緊地攥住了我,“我們是同時由母親和父親抱出醫院的,這有街道的劉嬸作證。”
老婦人沒有說話,示意肖小夢拿來一個小包,打開來,是嬰兒穿的碎花小襖,那花樣與母親箱底保存的那件竟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