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後記: 在陌生的河流裏(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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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西安,入住“秦都酒店”。當晚與一幹文友拚白酒,又混喝數杯啤酒。從車上下來,知道背後朋友的眼睛遙遙放著關心,便鎮定,步履不急不徐,似乎還記得回眸一笑。轉進電梯間,就著銀色鏡麵,知道自己的眼睛充滿血絲,突然想起一位網友的網名,怒火中的永生蓬。網友年紀比我略大,仍有怒火,仍相信永生,這是我所詫異的。

其後便是衛生間裏的一番百轉千回。那一刻大腦渾然空白。無意留作記憶的一切與不及消化的殘餘食物一起,嘩啦嘩啦墜入清水。待到一切結束,看著眼前的肮髒,忍不住就笑了,Renton會不會願意鑽進這樣一隻馬桶呢?沒有毒品,所以也沒有《猜火車》超現實的導演。汙水還是汙水,不會變成清澈海洋,我慶幸自己居然記得掀起座板。

倒頭即睡,不想天明自動醒來。許是汙濁已在前夜盡數清空的緣故,整個人自覺神清氣爽。走上陽台,天還蒙著灰。曖昧的、不明所已的空氣,裹挾著口齒不清的人聲,在我四周遊移。這不是一個安靜的城市,用流動或是滑過,這樣的詞語無法形容鎖梏在暗地裏的殺蠻之氣。我低下頭伏在欄杆上,那其實隻是一個無意的姿態,但我卻看清了其下的一截城牆。明朝洪武年間的軍事設施,厚度大於高度,有著粗糙砥礪的質感。幾個衣著黯淡的老年男女,在不遠處的公園裏晨練。突然一群鳥飛起,在我的視線之內,沒有在空中花哨盤旋,而是直直向著某個它們預知的方向,就這麼無始無終地經過。四周空氣在其之後,仍是一片沉寂。不知是否多心,那城牆,似乎陡地矮去一截,仿若抽去脊骨,又或者,是它故意放走了那群鳥兒,它自己的魂?它任它們帶著它的精氣與活力撲簌飛走。它固守原地,在光天化日之下,在無以記數的視線之前,維持一個千年謊言。

入定良久,眼見自己智識被那些翅膀扇退,一直退到身體最深。返觀,如螢火微亮。

“我合上雙眼,語言像河流被帶走,說不出還留下些什麼,隻聽得水聲悠悠……”生命的境界終在語言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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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曾經問我,見過尿急的女人走路?我搖頭,他自問自答,溜著牆根、一步一步蹭著往前、就跟踩貓步似的。

那你見過急著找地兒做愛的男女麼?我反問他。

其實我不曾見過,或者見過,卻不知他們的下一個方向是床。所以我隻能講一個我聽來的故事。

他們在一個空空蕩蕩,四壁皆是灰的大廳相遇。也許相遇這個詞語並不恰當,他站在原地,她向他走來。在上海,這樣的大廳並不多見,通常它與地下音樂、藝術現場這樣的名詞相連,一起出現在一些人的嘴上或是博客日記裏。口口相傳的民間力量催生了另一種意義上的口口相傳。他們四目相對的最初一瞬,並不知道自己也將身體力行。

她走向他的時候他正和一些人說著什麼,並且開始四下散發名片。她耐心等著,他沒有看她。她歪過頭,看見了其他人手上攥著的那張紙卡。很普通,但是她沒有,她就有點不安了。最後她說,哎,給我一張吧。

他們乘地鐵去了浦東。目的已經很明確,需要找一間房。她是學生,他身無分文,他們在城市裏努力尋找原始的蠻荒之地。在那裏,沒有人會注意他們。他們將與這個繁華的、嘈雜的城市一牆之隔。

他開始攬著她了,他們的步伐同時加快了。有一次她低下頭,看見他們步調一致,腳尖直直往前,忍不住要笑。

農田裏有綠色,綠色不夠高。他突然想到了什麼,就開始跟她講故事,

“我和第一個女友,第一次做愛是在樹林裏。都是蚊子。那時我身體不好,每天吃中藥,中藥很苦,苦得蚊子都不來叮。第二天她告訴我,她的妹妹幫她數了身上的蚊子塊,那是一個兩位數。”

她麵無表情地聽著,他說完後咧了咧嘴角,她看見他側過來的右臉頰上有一處酒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