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2 / 3)

孫中業答:批“先治坡,後治窩”呀!

楊易辰和陳俊生都笑了。楊書記又問他:“你們鄉現在手裏還有多少錢?”

孫中業說:“我們還有70萬!”

楊易辰又笑了,拍著他的肩膀子說:“這個小胖子不簡單呀!你的錢,比縣長還多呀!”

省委書記的表揚並沒有給孫中業帶來多少榮譽。“人怕出名豬怕壯”這句老話,在中國幾乎是真理。“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堆出於岸,流必湍之;行高於人,眾必非之。”這先人的經驗之談,總一次次地在中國這塊古老的土地上得到驗證。孫中業的“問題”,不斷被人反映到縣裏。“好大喜功”、“貪大求洋”、“脫離實際,大興土木”,“追求資產階級生活方式”,“對農民搞一平二調”……罪名相當之多。孫中業畢竟年輕,他又不是神人,特別是他敢想敢幹敢冒的性格,不能在工作中沒有失誤。有人故意用顯微鏡放大,用揚聲器擴大,他的日子就不會好過了。縣裏派來了工作組,萬寶山和孫中業都麵臨考驗。

這時,孫中業正在安達縣醫院急救室裏,守候在母親的身旁。他是被一個電話叫回來的,母親是他最親的親人,這些年為他和他的兄弟姐妹操盡了心,她就要走到人生的盡頭了。母親枯瘦如柴,閉著眼睛,大口地喘著氣,她的肺心病到了後期。孫中業俯下身,輕輕地呼喚著昏迷中的母親:“媽媽,你覺得哪兒疼”媽媽覺得這聲音是多麼遙遠,這不是她最喜愛的小胖的聲音嗎,她慢慢地睜開眼睛,從被子裏伸出瘦骨嶙峋的手,緊緊拉住兒子的手。孫中業禁不住熱淚直流,這曾是一雙多麼溫暖的手呀,媽媽拉著他的手,走過苦難的童年,又扶著他走進人生的大課堂。每次他回來看媽媽,她總是那句話:“胖兒,好好幹吧,媽信你能幹好!”可現在媽的手冰涼,她緊緊地摸著孫中業的手,吃力地說:“我·一我怕是不行了……”孫中業的眼淚止不住地流啊,他後悔在過去的時光裏,給予媽媽的愛太少了。在這最後的時刻,他要多陪媽媽一會兒。

然而,他又不得不離開母親了。鄉裏的四位副書記一齊來醫院找他,說是工作組已下了最後通牌,不是承認不承認的問題,而是態度問題。“媽,我想回鄉裏一趟,明天,明天我一定回來看您!”母親嘴唇顫動著說:“孩子回去吧,媽知道你心裏有事……”“媽,你渴了吧,我給你倒點桔子水!”孫中業顫動著手,把一勺桔子水送到母親的唇邊。她沒有喝,隻睜著眼睛,盯著兒子痛楚得掛滿眼淚的臉。她又一次抓住兒子的手,摸得緊緊……屋裏的所有人都哭了。

孫中業娜著艱難的步子離開病房,離開媽媽的身旁。

第二天,孫中業從鄉裏急急趕回醫院時,媽媽已撤手而去了。她躺在冰冷的太平間裏。孫中業撲上去痛哭,而她再也聽不到她親愛的兒子的呼喊了!孫中業跪在母親的靈前,誰也拉不起,他的眼鏡跌碎了,他的鼻子在流血。他邊哭邊說,長跪不起,一直到第二天天明。

這一宿他和母親說了許多話……

寶山鄉的鄉親們都哭了,在他們的鄉黨委書記的老母親去逝的時候。

寶山鄉的鄉親們又哭了,在他們的鄉黨委書記要調走的時候。

鄉親們邊哭邊說:孫書記可是好人啊!他把自己的心都掏給鄉親們啦!

他到鄉裏已經六年了,就住在鄉政府的那鋪大炕上。白天騎著自行車各屯跑,晚上還要看半宿書。鄉裏離縣裏隻有18裏路,可他兩三個月不回家一趟。家裏有重病的母親,有新婚的妻子。有時他到縣裏開會,連家門也不進,當天又趕回來!那是1981年除夕,犬夥勸他回家過年.老人和媳婦都在家等他呢!可到天擦黑的時候,他又跑回來了,到了敬老院,給老人們送去點心,幫老人們貼上過年的對聯,又找人給孤子程國富剃頭……

他在鄉裏建大磚廠,讓家家戶戶都住進了紅磚房,可他家還是冬天漏風夏天漏雨的破土房!那年夏天下暴雨,大水漏進了院子,把他家的房子衝了個大窟窿,差一點把他愛人和孩子衝跑。她愛人生了孩子沒奶,孩子瘦得像小貓似的。全鄉養了一千多頭奶牛,家家戶戶門前都種著青菜,可他就不想著給自己的孩子整一瓶奶,往家捎一把青菜……

鄉親們不理解,為什麼這樣的好人,總有人整他,總有人告他。難道他們的心都黑了!難道他們的肝都讓狼叼去了!

善良的鄉親們,請理解吧!在中國想幹點事業是多麼不容易。特別是孫中業他們所從事的改革大業,又是一場十分艱難的革命。他們要衝破一切羈絆,要衝擊許多陳腐觀念。在這新舊交替的紛紜複雜的時刻,黑白難辨的事情總是有的。有的人出於某種卑鄙的目的,幹出了見不得人的伎倆。對於改革者來說,也許在這種較量中得到鍛煉。

現在鄉親們可以寬慰了。孫中業被選為省第四屆黨代會代表,他的工作得到公正的評價,他上調到縣裏了。這些年有的幹部一年兩個台階,政績平平,卻高升得如乘火箭一般。而孫中業當了十年鄉黨委書記,他的政績顯赫,萬寶山的曆史性變化可以作證,寶山鄉兩萬人的口碑可以作證。在離開萬寶山的這一時刻,孫中業可以無愧無悔地說:我沒有辜負這一片土地和土地上的人民!我終於幹成了許多我想幹的事!

“孫書記,祝你一路平安!”

萬寶山的人們還在向遠去的消逝在煙塵中的吉普車招手!

四 進亦憂,退亦憂

無論孫中業的資格如何老,30歲當上副縣長,仍然是少年得誌,引人矚目。孫中業分管農業,可以說是得心應手,他要大幹一番,讓萬寶山的經驗,在全縣開花結果。然而,未等他拉開架式,當頭一悶棍打來,讓他兩眼直冒金花。縣裏一位主要領導在一次中層幹部大會上說:有一個年輕幹部,是縣裏班子成員,竟敢違背計劃生育政策,超生第二胎。第一次講,他沒有在意。第二次講,許多人的目光注視著他,他火冒三丈,這不是無中生有嗎!養個貓養個狗可以藏住,生個孩子能藏住嗎!

他找這位領導談話,指出他在沒調查之前大會批評一個幹部,是很不嚴肅的。他態度強硬,要求公開澄清事實,賠禮道歉!

領導說,群眾有舉報,有根有據。

他說,應認真調查,越快越好。我背不起黑鍋!

調查組下來了,問和他愛人一個辦公室的小姑娘:你看出段淑傑有妊娠反映嗎,喘氣的聲粗不粗?小姑娘說,我一點也看不出來。小段單位的領導火了:你們這不是誣陷好人嗎!當年她生的第一個孩子體格不好,單位要再給她一個指標,她不要。為啥現在又要生!鄰居的老太太說:這媳婦天天在我門口過,兜裏揣個本我都能看到,別說是懷個孩子!

調查有了結果,舉報純屬無中生有,舉報者(誣陷?)安然無恙,孫中業在人們的議論中度日如年。他讓領導公開為他平反。然而,他忘了,領導的麵子比他的名譽更重要。於是他和領導的關係緊張了。他被批評為“狂妄”和“驕傲”―這是走上領導崗位的青年幹部的“大忌”。他受到了冷遇,召開農業方麵會議不讓他講話;他主管的方麵來了客人,不讓他坐陪。

也許是他不能忍受人格和自尊的傷害,也許是他確實感到要從理論上武裝和提高自己,他破釜沉舟,報考了省委黨校幹部大專班。經過二十幾天通宵達旦的複習,他以優異的成績考取。1983年9月,在那個秋風蕭瑟的時節,他告別淚眼朧的妻子和她懷裏的兒子,登上去省城的火車,有一種悲壯和豪邁之感。

兩年後,孫中業帶著文憑和報效家鄉的赤子之心回來了。這時,安達已縣改市,興旺蓬勃之勢,令他夜不能寐。一起學習的同學回到各地,都走上更重要的領導崗位。傳說,他要留到安達市當副書記或副市長。他到地委報到時,被平調到一個小而偏遠落後的肇州縣當副縣長。在從地委歸來的火車上,他六七個小時滴水未進。他站在兩間車廂的連接處,透過寬大的車窗,望著那飛閃而過的田野,思緒萬千,委屈、不平、警醒、奮起……不知有多少情緒,一起向他的心頭湧來。

他想起,在那雪後初晴的日子,媽媽把他送到村口,為他緊了緊圍巾,對他說:到了公社,聽領導的話,好好幹哪!他踏著雪“嚓嚓”地走向望不到頭的雪野。

他想起,萬寶山那個難忘的早晨,他推開門,看見那裏黑壓壓地送行的人群,那一雙雙閃著淚光的眼睛……

他流淚了。這是母親去世後,他第二次流淚。男子漢的眼淚,不都是軟弱的……

孫中業回到安達的家中,第二天就要到肇州報到。妻子含淚相勸,非逼著他上醫院,他鼻子又出血了,肛裂又犯了,天天便血。可還是沒有攔住他。坐上吉普車,他好像長了翅膀,走出擁擠沉悶的城區,他的心情豁然開朗。他又看到了土地,看到了這與天際相連金黃色的土地和在土地上收割的人們。此刻,他想到了範仲淹,想到了他經常吟詠的《嶽陽樓記),今天他才理解了範老先生“登斯樓也,則有去國懷鄉,優讒畏譏,滿目蕭然,感極而悲者矣”的情感,不過他更讚賞他“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優其君,是進亦憂,退亦憂”的胸懷。

“登斯樓也,則有心曠神怡,寵辱皆忘,把酒臨風,其喜洋洋者矣。”他朗聲吟詠,司機瞧著他笑了。孫中業又向車窗外望去,大道兩旁衝天而立的筆直的白楊,像列隊歡迎他的儀仗兵。

純樸的三十九萬肇州人民,真誠地歡迎與他們共命運的新公仆。這裏正是鬆嫩平原的腹部,地勢平坦,一望無邊,草地廣闊,宜農宜牧。孫中業又激動了,這3292平方公裏的山河是足夠他奔騰馳騁的天地。他不信,肇州就永遠窮下去。

縣政府各部門的官員們正要拜見這位新來的副縣長時,孫中業已經下鄉了。他挨鄉挨村的調查摸底,他又背著手,低著頭,在田間地頭思索。他又唱起萬寶山謠,又向村幹部宣傳他的“甜菜戰略”,他扳著手指頭給農民算帳。他請來了輕工業部的甜菜專家到縣裏蹲點,大甜菜又綠肇州大地。為解決糧食單產太低的問題,他大張旗鼓地宣傳吉字號玉米高產品種。吉字號要高產需要大量化肥。讓一貧如洗的農民拿出錢去買化肥,這隻能是紙上談兵。孫中業親自到安達磷肥廠借了17000噸化肥,這是一項冒險的投入,如果玉米不能高產豐收,縣裏和全縣的農民都要背上重債。孫中業說:“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冒險也要幹!”早春三月,安達通往肇州的公路上,滿載化肥的汽’車、膠輪車和馬車連成一條銀線。

在大地封凍,農閑貓冬的季節,他組織各村把農業技術學校辦得熱火朝天。一個老農家裏殺了年豬,套上馬車去鄰村接姑娘,路過村部看到門裏門外都是人,他擠進去看熱鬧。一看胖胖的孫縣長正上技術大課,越聽越有意思,把接姑娘的事兒忘了。晚上回家,老伴問姑娘呢?老爺子說:我接來財神了!

妻子不放心,舉家南遷,到這別人不願來的窮縣,和孫中業同舟共濟。剛把他們娘倆安頓下,孫中業又跑到偏遠而荒涼號稱“西伯利亞”的榆樹鄉蹲點。他問一個姓於的村黨支部書記,全村多少地,去年打了多少糧,人均收入多少錢。他支支吾吾說不清。孫中業又問他家裏的情況,他說的一清二楚。孫中業對他說,你是你們家的當家人,不是村裏當家人,你這麼幹,很不稱職!於支書受到震動,表示一定好好幹。孫中業用這個例子教育全鄉的幹部。他說,我們鄉窮,是我們的幹部沒有負起責任,沒有當好全鄉老百姓的當家人。這麼幹,我們對不起養育我們的鄉親!

在孫中業到肇州工作的第二個年頭(1986年),肇州的農業獲得特大豐收,糧食總產七億五幹萬斤,創曆史最高水平,上交糧三億五千萬斤,是曆史最高水平的五倍。他蹲點的愉樹鄉,往年上交糧400多萬斤,這一年交了1200萬斤。大家說,孫中業真是福將,他管農業就大豐收。孫中業說,這是政策對頭,大家努力,還有老天幫忙!

1987年春天,孫中業領著妻子和兒子,在他們的新居前栽了一棵小楊樹,他說,我們就要在肇州紮根了。妻子笑著點了點頭。當小樹長出葉子,在風中嘩嘩作響,並在樹下灑下一片綠蔭的時候,孫中業又被地委調到全地區最大的農業縣海倫當主管黨群和農業的副書記―黨讓他挑更重的擔子。

臨行之夜。妻子撫著他的頭說:

“看你頭發掉了這麼多,血壓還高,痔瘡總犯,記住吃藥。幹什麼事悠著點兒,別太累!再有,你脾氣太倔,說話太衝,什麼事別太認真,總得罪人。要不,怎麼沒在安達站住腳?海倫是大縣,挺複雜,你注意點兒!”

孫中業說:“我知道。這回,又苦了你們娘倆。到了海倫,有了房子,我回來接你們!”

妻子哭了。

也許大自然有意要考驗一下新來的副書記,他剛到縣裏不長時間,倫河鎮邊倫村遭受龍卷風災害。撲天蓋地的黑旋風,把這個村子夷為平地,房屋倒塌,大樹折斷,脫穀機被吹出幾裏遠,大牲畜被刮上天,掉下來摔成肉餅。12人當場死亡,200多人被埋在廢墟裏。

孫中業受命於危難,擔任抗災複建總指揮,當天就趕到現場,麵對一片慘象,他淚眼汪汪。他組織人搶救傷員,安葬死者,安排無家可歸的人的生活。白天,他奔忙在工地上,和大家一起挖泥抬磚,幫助農民蓋房。晚上,在塑料布搭成的帳篷裏開會,安排第二天的工作。忽然雷聲大作,閃電在頭上炸開,暴雨瓢潑而下,帳篷漏雨無處安身,他們坐到天明,第二天一早,又領著大家搶建新房。

兩個月後,一個整齊美麗的新村在廢墟上建起,全部災民都搬進新居,邊倫人民慶幸自己因禍得福。孫中業和他們告別了,這裏又演出一幕與萬寶山幾乎相同的令人感動的“送君行”。

並不是所有的人都喜歡孫中業。他忘記了妻子的“枕頭風”,還是鋒芒畢露,咄咄逼人。有些事他不能不管,不能不表示他一個共產黨員的嚴正立場。80多萬人的海倫縣,人口失控,超生嚴重。有人公然私刻公章倒賣準生證。省地計生委一再通報,老百姓也議論紛紛,可縣裏熟視無睹。孫中業實在看不下去了,盡管他並不分管計劃生育工作。他稍做了解,問題就出在上麵,超生最突出的是幾個班子成員的子女。上行下效,科局級幹部子女也有恃無恐地生起來。而倒賣準生證的違法者,就是縣計生委的工作人員,因有人保護,誰也不能怎麼樣。

孫中業向縣委建議,以調查倒賣準生證問題入手,全麵清查全縣的超生問題。他和副縣長楊玉學等縣領導親自動手,衝破阻力,一查到底。犯法者歸案,違紀者罰處不怠。超生之風很快殺了下去。

又一個棘手的案子送到孫中業的案頭。縣城近郊的一個鄉的黨委書記和一位副書記,私自占了一塊農田,未經審批就給自己家蓋了房子。從他們開始占地蓋房子就有群眾舉報,可誰也不來管,縣裏不是不想管,而是上麵說情的人太多,他們無法下手。不聽邪的孫中業這回再試身手。沒等他下手,人家先下手了―給他送一包錢,要聯絡聯絡感情。

“你這錢送的又是時候,又不是時候。再說,我也不缺錢!還是拿回去吧,否則我把它送到亮堂的地方去!”他笑著把人打發走了。

經過一番並不複雜的調查,孫中業打算好好做一篇文章。那一日,他親自出征,帶著紀檢委、監察局、土地局、信訪辦的諸多官員,來到兩位書記的新宅前。他當場宣布縣委處理此事的決定,然後一揮手,這兩棟紅磚的新宅被群眾推倒。這一天圍觀者甚多,老百姓歡呼跳躍。這一過程,都被在場的電視台記者攝錄下來,並在全縣播放。孫中業的這一舉動,不僅警戒了幹部,而且告訴了老百姓:“共產黨的刀也能削自己的把!海倫縣攝影記者劉憲武把這一場麵拍成一張照片送給孫中業,他一直把它珍藏著。他不能忘記這不該發生的故事。

對於黨風問題,孫中業有他獨到的見解。他說,一個地方窮富都不怕,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最怕黨風不好,黨風不好,民風也不好,社會風氣更不好,富的也能變窮。黨風好,領導有威信,群眾願意跟你幹,窮也能變富!

孫中業還給海倫人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他敢於實事求是。孫中業常說,實事求是是我們黨的基本作風,這些年我們沒有一天不說的,可真正做到實在太難!

在他來海倫的前一年春天,上級強調要推廣玉米育苗移栽。在無霜期短的北方,這種方法有利於促進玉米早熟高產,這無疑是對的。可各地的情況不同,怎麼栽,什麼時候栽,隻能因地製宜。海倫縣一下子移栽了70萬畝。上級在這裏召開現場會。各縣的幾百輛小車雲集海倫地頭,相當壯觀。上級讓各縣表態,正在肇州縣當副縣長的孫中業說,我們搞100畝試一試。

開完現場會的第二天,一場霜凍突然降臨,海倫縣剛剛移栽的玉米苗,幾乎全部凍死。老百姓有的坐在地頭哭,有的跺著腳罵。不尊重客觀規律的“一刀切”,給海倫縣的農業帶來巨大的災難!

孫中業上任抓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召開海倫農業發展戰略研討會,探討本地的經濟優勢,實事求是地總結多年來農業生產的經驗和教訓,確定自己的奮鬥目標,製定切實可行的措施。他和全縣的午部群眾把農業的發展納入尊重科學、按科學規律辦事的軌道。

經過一年的努力,海倫的農業得到休養生息。在能不能完成上交糧任務問題上,縣委內有兩種意見。有人主張,要克服困難,一定完成上交糧任務,否則無法向上麵交待。

孫中業說話了:我到下麵跑了一圈,農民現在很困難,許多家的口糧不足,隻夠吃幾個月的,剩下的就要靠窖裏的土豆了!我們不能讓農民餓肚子或者花錢買糧來完成任務!我們應該向上級說實情。完不成任務,可能我們個人臉上無光,但老百姓不遭罪。今年完不成,我們爭取明年多交嘛!

散了會,一位老同誌拍著孫中業的肩膀說:“小夥子,你真敢說話呀!”

孫中業說:“不是敢不敢說,就應該這麼說!”

他的心久久難以平靜。這些年,對上負責,對下不負責的事屢見不鮮。一些人為了向上級買好,為了所謂的政績,不惜搞形式主義,製造假象。 自己榮升了,老百姓倒黴,國家受害。為了防止這種現象發生,我們必須創造一種機製,把幹部對上對下負責統一起來,要使廣大群眾對幹部的命運有更多的決定權,使那些不為人民辦實事,隻為自己向上爬而整景的人,四麵楚歌。這樣我們的事業才有希望!

孫中業首先受到這種機製的考驗,在全縣黨員民主選舉省第六屆黨代會代表時,以選票第二而當選。他來海倫一年多的時間,就獲得這麼多的信任,這是預料之外也是預料之中的事。民心啊,像一杆標準秤,沒有偏差和失誤!

孫中業煞下心,要把自己所有才幹,獻給海倫這片土地和這片土地上給他以信賴的人民。然而,地委的一個調令,又使他踏上行程。

那是1988年7月,那個如火的夏天。他又跳上北京吉普車,那筆直挺立的鑽天楊,又一次像儀仗隊一樣讓他檢閱。他凝視前方,灰蒙蒙的天上有陰雲翻滾。他隱約可聽到遠處的雷聲,疾風正把路邊樹下的雜草吹彎了腰。

“要下雨了,我們快走!”孫中業在催促司機。

五 金葉之戰

孫中業的汽車駛進綏化地委行署所在的綏化市時,正是雨過天晴時。被雨水衝洗過的市街十分清新。他走進行署大院,登上一座黃色陳舊的小樓。他將出任總經理的黑龍江省煙草公司綏化分公司和地區的氣象局都擠在這座小樓裏。幾間狹窄的辦公室放著幾張布滿灰塵、煙頭和破報紙的桌子。被暴風雨吹開的窗戶搖晃著,地下是一片片水潰。

這全區最具實力的大公司,竟呈現一派破敗的景象。孫中業不禁皺起眉頭。地委領導告訴他,這是個問題成堆的單位,領導之間鬧矛盾,職工隊伍渙散,生產落後,省煙草公司派來的工作組剛走。讓誰來接這個攤子,地委醞釀了很久,最後選定了在綏化地區已小有名氣的孫中業。

這個喜歡背著手低著頭走路的新經理,沒有發表激動人心的就職演說。他一個一個地找幹部談話,他辦公室的燈光亮到深夜。幾天後,他悄無聲息地下鄉了,他挨個拜訪十二個縣煙草公司,逐個認識幹部,仔細地了解情況。他又走進田間地頭,看高枝大葉綠茵茵的煙葉,看煙農修葺一新的烤煙房。他又笑了。不知道為什麼,一看到大地,一看到在大地上勞作的鄉親,他就高興,全身心的舒暢。因為他自己也是個土著。

不走不知道,一走開腦筋。他管了這麼多年的農業,對煙草業的重要過去理解不深。他不能不看到,烤煙的收入已成為地方財政的支柱。望奎縣的烤煙稅收占地方財政總收入的42.6%,蘭西縣、海倫縣也占30%以上。烤煙稅收,也比其他農作物提供的稅收要高得多。1988年,全區煙葉麵積占農作物麵積的0.88%。可烤煙的稅收能占農業稅收的50%。而且烤煙增加稅利和工業企業相比,具有投入少、周期短、效益高的優勢。從綏化地區看,創建一個百萬利稅的立市縣企業,需投入上千萬元資金,而且要十年或更多一些時間才能收回全部投資。建國四十年,全地區才建成五十多個立市縣企業,而全區一年烤煙稅收就接近這五十多家立市縣企業的稅收。從全地區算,每多種一萬畝煙葉,財政就多增加100萬元的稅收。

更使他高興的是,種植烤煙是富民的搖錢樹,富鄉的聚寶盆。現在全區煙農的種煙收入占家庭收入的75%以上。許多農民因種煙從揭不開鍋的貧困戶變成蓋起新房買了拖拉機的“萬元戶”。有的鄉過去外債累累,因為擴大煙葉麵積,增加了鄉裏的收入,現在不僅還了債,還蓋了影劇院、新校舍和敬老院。

看來做為以農業為主的綏化地區,要想改變財政的貧困狀況,必須在保證一定糧食種植麵積的前提下,大力發展煙葉生產,擴大種煙麵積,以此富區、富民!大概他窮怕了,這些年,他無論到什麼地方,都把幫助人民擺脫貧困做為首先任務。貧窮不是社會主義,這一結論他不是從書本上學到的,而是在實踐中感受到的。不過,上了黨校,他更明白了,社會主義的生產目的,就是要不斷地滿足人民群眾日益增長的物質文化需求,而且社會主義要創造比資本主義更高的勞動生產率。可惜,我們沒有做到,而且是大大的落後了。許多人為過去我們的失誤痛心疾首,無窮的歎息和報怨。而孫中業更注重從現在做起,從自己做起。他的道理很簡單,如果我們能讓自己管的這塊天地上的老百姓都富起來,全國就好辦了。把遺憾留給曆史,我們要對現在負責。這正是孫中業做為這一代幹部的使命。

孫中業把一份擴大發展綏化地區煙葉生產的調查報告遞交到地委。地委為此專門召開全委會。在這全區最高級別的會議上,孫中業沒有感到一點緊張,而且又一次顯示了他的講演天才。他慷慨陳詞,從世界煙草業發展的曆史,講到全國煙草業的形勢,在分析了本區煙草業落後的現狀後,又提出擴大煙草種植麵積的可行性,最後又展示了擴大煙葉生產後,給本區經濟帶來的巨大效益。這像一篇有見地的學術論文,觀點清晰,材料豐富,他又講得生動活潑,不時還來幾句幽默,使大家忍俊不禁。地委領導也不斷插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