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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我和報告文學

―代後記

寫報告文學的主要有兩夥人。一夥是作家,寫膩了小說、詩歌之類,偶爾寫兩篇報告文學,嚐到寫幾年小說、詩歌也嚐不到的甜頭,幹著幹著就“樂不思蜀”了。另一夥是記者,幹巴而枯燥的模式已容不下鮮活而豐富的材料,於是把以短取勝的新聞通訊越寫越長,再摻點佐料和顏色,就成了報告文學了,越寫心越野,“身在曹營心在漢”,天長日久,也不時有人擠進了作家隊伍,寧當鳳尾也不當雞頭了。

我屬於後者。

我本來是愛“文學”的。“文化大革命”那場暴風雨把我卷到黑龍江畔小興安嶺的一個山溝裏屯墾戍邊,仿徨苦悶中愛上文學這個灰姑娘―連隊所有帶字的東西我都看了,連老鄉糊在牆上的報紙。看著看著,自己也寫起來,我的處女詩發表在連隊油印的小報上;我的劇本曾隆重地公演―在蓮隊大食堂裏,是一出抗議蘇修侵占珍寶島的活報劇,我還是該劇的導演,並在其中扮演一個蘇聯鐵路工人。

一個不幸事件使我走上幸運之路。

1969年一個春雨瀟瀟的早晨,我所在的連隊因侵占了林場的育林地被迫搬遷,我們把木克楞房子上拆下來的大圓木扛上汽車。突然一株巨大的圓木從車上滾落下來,就要砸在一些青年的頭上。這時一個瘦弱的身軀迎上去,用肩膀頂住滾木,並大吼一聲,大家驚閃一旁,可滾木把他砸倒,他躺在血泊中,再也沒有起來。他是東北農學院畢業生,在我的連隊鍛煉,和我睡在一鋪炕,也愛寫詩,未婚妻是教員,在老家正等他回去結百年之好。

我為他寫了很長的文章,淚水使字跡模糊了,可它還是發表了出去、在當地的黑河日報,在佳木斯的兵團戰士報,他被黑龍江建設兵團政治部命名為烈士,全兵團都學他。此文大概算我“報告文學”的處女作。

因為這篇文章,我的職務從連隊農工排長,變成營部報道幹事。我的營離兵團總部最遠,但我們在兵團戰士報發稿量經常名列前茅,因此我又被調到兵團戰士報當記者。1970年7月,在我到佳木斯火車站前那座灰色大樓報到的第一天,認識蔣巍,他也是剛從下麵的連隊調來的,到秘書處當秘書。那時,我們都寫詩,他的(大時代的列車)已使許多青年神魂顛倒,我的(飛奔吧,我的馬爬犁)隻記在樺樹皮小本上。

盡管我們報社(原農墾報)的圖書館已經過洗劫,我還是找到了夏衍的《包身工》、魏巍的(誰是最可愛的人)、穆青的《縣委書記的好榜樣》,我把這幾本書當成經典看了又看,能背下其中的章節。

踏著1976年10月勝利的鑼鼓,我和蔣巍一起調回家鄉的哈爾濱日報社。我開始在評論部當編輯,執筆了許多時局需要的大評論,也在《人民日報》、《中國青年報》發表過小雜文。1979年,到機動記者部當記者,主要寫通訊。記得1979年5月,我采寫過一篇題為《我愛你,中國母親》的通訊,當時新華社發了通稿,連香港、日本的許多報刊都轉載了。有人告訴我,這篇東西有點像報告文學。接著我又寫了一篇題為(他從美國回來了》更像報告文學的通訊,在當地引起轟動。我和蔣巍合作又把這個材料改寫成真正的報告文學(大洋的此岸和彼岸),發表在(人民文學)上,此文在第二屆全國報告文學評獎中獲獎,同時進入預選篇目的還有我寫的一篇題為(幸福)的報告文學。這兩篇東西說明,大概我還是可以寫報告文學的。

1983年春天,在北京參加第二屆報告文學發獎式時,(報告文學)編輯部主任朱寶蕎向我約稿,我向她講了女黨支部書記陳秀雲重用“反革命分子”安振東的故事―後來這個故事成了1983年7月號《報告文學》頭題《她在叢中笑》。這篇東西產生意想不到的“轟動效應”,全國幾十家報刊轉載,又被改編成電影、電視劇、話劇,甚至還有相聲。在第三屆全國報告文學評獎中獲獎。這大概證明我能寫好報告文學,哪怕就這一篇。

我沒有見異思遷,“樂不思蜀”,我對新聞事業一往情深,幹得有滋有味,還竟在一家報社當了相當負責的官。有人因為寫而當了官,當了官就不再寫。我也是因為寫而當了官,當了官還在寫。在中國當官也不易,但總比爬格子要滋潤得多了。我自找苦吃―在上白班的晚上,在上夜班的白天,抓緊時間采訪,見縫插針地寫。半官半文就不能像專家那麼講究,那麼地道了。我對自己要求很低,隻要堅持寫下去。就這樣斷斷續續寫了一些,多為編輯朋友們約稿,大大小小也得過一些獎,是對我的鼓勵和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