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3 / 3)

“管他做啥?”衛國冷冰冰地說,“反正我們勸過他了。”

“哼!”

“走!”

兩雙腳又起步走了。

猶如一盆冷水澆頭,相如憨了。他抬起身,衛國、小光走遠了,他們連頭也沒有回。他當然不會想到,這是兩個朋友商量好的,想用這種方法來刺激他。

兩行亮晶晶的眼淚,從相如臉上掛了下來。他想追上去,但又沒有勇氣。

扁豆拉拉他的衣袖:“相如阿哥,還來不來呀?”

相如無精打采地把口袋裏的彈子都掏了出來,扔到地下。

扁豆不會看臉色,隻曉得問:“你說話算不算?還來不來?”

“不來,不來,就不來!”相如勃然大怒,“哪個說話不算了?你說,你給我說清楚。”

扁豆嚇得差一點坐到地上,他不曉得是哪一句得罪了相如。

相如大聲地哭著,跑了。

扁豆發了一歇呆,慢慢地蹲下了身子,把散在地上的玻璃彈子,一顆一顆地拾了起來。

今天,扁豆當了兩次出氣筒。不過,總的來講,還是合算的。你看,十一顆晶亮亮的玻璃彈子被捏在手裏,這是一筆很大的財產。

相如傷心地嚎叫著,又是眼淚,又是鼻涕,糊了一臉。媽媽慌得幾乎把手裏的花瓶都扔掉了。她抱著寶貝兒

子的腦袋,心疼得連連說:“告訴媽媽,哪個欺負你了?哎呀,我的小阿爹呀,你不要哭,快說話。大熱天,人要哭壞的,我的小阿爹……”

相如踩著腳,朝著媽媽發橫:“我自己!我自己!”

媽媽弄不明白,自己怎麼能欺負自己。她有心再問問仔細,可惜寶貝兒子一句話也不想聽。他用力推開她,隻顧流著眼淚,做他的作業去了。

自作主張去野餐

一直到最後,鄔雪玲和張桂蘭也沒有搞清楚,衛國他們三個中間,到底發生過啥事體。隻曉得,他們很快又和好了,好像比以前還要好。

新學年開始了,同學、老師都明顯地感到,三個皮大王好像受著什麼約束,他們都在拚命地嚴格要求自己。每一件事,他們都做得很認真,很賣力,因此也很好。在一次隊委會上,不止一個人提出,應該考慮吸收他們加入少先隊了。

“我不同意。”中隊長鄔雪玲反對這種意見。

她說:“他們進步才幾天?是真進步還是假進步,還要好好考驗考驗。”

沒有人能夠駁倒她的話,那麼,就再考驗考驗吧。

但是,緊接著發生了一件事,使得一部分同學又開始讚成鄔雪玲的看法了。

在夏天即將過去的時候,中隊決定組織少先隊員搞一次野餐活動。

幾天時間裏,這項活動幾乎成了同學們議論的中心。

輔導員的原意是想通過這次活動,提高少先隊的威信,使它在同學中具有更大的吸引力。他萬萬沒想到,這項活動一宣布,會使少先隊員和非隊員之間的關係驟然緊張起來。

四點鍾敲過,學校大門打開了,伢兒們爭先恐後,你推我擠地擁了出來。今天,他們沒有像往常那樣,掠過街道,飛快地向四處散去。他們在馬路上聚成一團團的。不用看,議論得熱鬧的團團,都是少先隊員。他們高聲地談論著種種設想,互相提醒著容易疏忽的問題。他們開心地笑著,臉上充滿了陽光。

非隊員們顯得很沉悶。衛國是最後一個走出教室的。他斜背著書包,慢吞吞地走著,臉色十分難看。小光和相如悶悶不樂地走在他身邊。

張桂蘭在不遠的前方,她用手摟著鄔雪玲的腰,尖著喉嚨在說些什麼。鄔雪玲顯得很冷靜,偶爾說一句,張桂蘭馬上就忙不迭地點頭。

“呸!馬屁精。”相如狠狠地吐了口唾沫,“啥了不起的,你入隊不才三個月嗎?洋氣給哪個看!”

不過,他沒有再說下去。入隊三個月,時間固然不長。但自己呢?還關在少先隊的大門外。

這種悲戚戚、酸溜溜的情緒一直延續到第二天早上,三個男伢兒垂買喪氣的,玩啥也打不起精神。

一大早,他們看見鄔雪玲、張桂蘭抬著鍋,提著菜走了。其他的少先隊員也前後離開了家,有的腰上還紮了腰帶,高高地卷起褲腳,真像要進山打遊擊的遊擊隊員。

“為啥不讓我們去?”相如的眼淚又開始打轉了。

衛國不耐煩地說:“哭,你就會哭。哭有啥用?他

們不叫我們去,我們就不會自己去?”

“自己去?”相如又驚又喜。

“對!”衛國的話提醒了小光,他馬上下了決心,“自己去。我們難道一定要吊在輔導員的脖子上?”

“他們幾點鍾出發?”

“八點。”

“快,十五分鍾做好一切準備,一定要搶在他們的前麵出發。”

衛國、小光很快就從家裏取來了必要的東西,他們又陪著相如去問他的孃孃討東西。

相如的媽媽出差去了,她要在家就好了,想要啥,就有啥,隻要相如能想得到,說得出,她都會滿足的。但相如的孃孃卻是多疑的,而且對一針一線都把得很緊。

孃孃正在陽台上曬被頭,聽了他們的話,立刻皺起了眉頭。她問相如:“為啥昨天夜裏沒有聽你講起?”相如結結巴巴地說:“我……我忘記了。”

“忘記了?”孃孃的疑心更重了,“這種事情你會忘記?”

“就是忘記了嘛。”相如嘟囔著說。

衛國、小光連忙作證:

“相如孃孃,這是真的。”

“一點點也不假。”

孃孃問:“是學校組織的?”

“當然。”

“老師也跟著去?”

“當然。”

“都是真話?”

“當然。”

她又把他們打量了一番,然後,探出頭望望樓外。幾個少先隊員剛好從窗前走過。她拍拍手,起身去舀米。

衛國他們飛快地交換了一下目光,這一關通過了。

孃孃幫他們把米裝好,叮囑說:“這米糯,脹性小,要少放水。”

相如說:“孃孃,再給我一角錢。”

“還要錢?”孃孃的眉頭又皺起來了。

“嗬,光吃飯呀?”有了第一步的勝利,相如的信心就足了。

他扳著指頭計算道:“你想想,我們還要買菜,買鹽,打醬油,樣樣都要用錢。”

很快,他們也喜氣洋洋地抬著鍋,從和平新村的大門裏出來了。在巷口拐角的小萊場,他們買了一捆綠油油的菠菜。

他們不曉得應該到哪裏去野餐,於是,就順著寬闊的馬路,來到了西湖邊。然後,像檢閱一樣,神氣地走過了一公園、二公園……一直到六公園。

他們東張張,西望望,留心著可以支鍋燒飯的地方。路上的行人,都奇怪地看著這支奇怪的隊伍。

西湖邊人很多,綠茵茵的草坪上,幾個小姑娘在互相追逐,咯咯的笑聲像一串串銀鈴,在空氣中顫動。

一座小巧的涼亭俞,有一張綠漆長椅。長椅上坐著一個白胡子老爺爺,他一定有七十多歲了,雪白的胡須像銀絲一樣。他手裏捧著一張報紙,讀得很認真,嘴巴還一張一合的,像個小學生,叫人看了好笑。

小分隊繼續前進。他們穿過廣場,繞過昭慶寺,來

到了寶淑山下。

初秋的陽光溫和地撫摸著他們的麵孔,滿山青鬆蒼柏,呼嘯著歡迎他們,他們精神飽滿地踏上了青石台階。

離山頂不遠,有一塊水泥平台,十幾米長,七八米寬。離平台二三十米的地方,有一口水井,井邊有個木吊桶,這是附近居民打水用的。

有比這更理想的野餐場所嗎?

“立停!”衛國得意地發出一聲口令。

“叭”,三人很響地敲了一下腳後跟。

“散開!”

“嗬——!”相如發出了一聲長長的歡呼。他們找來了幾塊石頭壘起灶,把鍋架上。於是,淘米的淘米,洗菜的洗菜,拾柴的拾柴。

青柴在“灶”裏畢畢剝剝地燃燒起來了,淡灰色的炊煙,散發著鬆脂的清香,向空中揚去。三張小花臉都露出了勝利的笑容。

很快,飯燒好了,鍋裏的水又“嘩嘩”開了。

“快!快下菜!”衛國指揮。

小光抓了兩把菠菜拋了進去。

他們沒有帶刀,又沒有油,所以,菠菜隻好整根地煮著吃了。

菜在鍋裏滾了幾滾,顏色變深,看樣子是熟了。

相如性急,嘴又饞,用筷子挑起兩根,仰麵張嘴去接。菜汁燙得他直跺腳。他皺著眉頭,嚼了兩口,一點味道也沒有。

衛國、小光跟著品嚐一番後,對這道菜也失去了興趣。

三個人隻好吃白飯了。

這時,從山頂走下一個人來,有四十多歲。他倒背著手,慢吞吞地走到他們身邊,驚訝地圍著他們走了一圈:“你們在這裏做啥?’

“野餐。”

“野餐?”

“嗯!”相如驕傲地點點頭。

他殷勤地送上一雙筷子:“來,嚐嚐我們的煮菠菜,碧碧綠的。”

這位伯伯縮縮脖子,誇張地做出發抖的樣子:“你們真是膽大包天。風景區好動火的?這是要罰款的。”

“罰款?”三個朋友嚇得目瞪口呆。

難道真會有這種事?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

但是,伯伯的表情是十分認真的,不由人不信。

“罰多少?”男伢兒們怯生生地問。

“少則十元,多則五十元。”

“呀——!”相如不覺驚叫了一聲。

“怎麼辦?”

伯伯跺跺腳:“還不把火滅了,趁早下山去!”最後一顆火星澆滅後,他們隻好草草收拾殘局,抱頭鼠竄了。

跑到山下,透過一口氣。衛國皺皺鼻頭,恍然大悟:“那個伯伯,可能就是山上的管理員。”

小光、相如一想,有道理,因為他顯然不是遊客。衛國感激地說:“真是個好人。”

走到六公園,他們發現那個白胡子老爺爺還坐在綠漆長椅上。

相如好奇地圍著他轉了兩圈。他問衛國:“不曉得他

中午有沒有回家吃飯過?”

衛國沒有回答,他沒有這份興致。

天還早,看看太陽,頂多才下午二點鍾。他們不想這麼早回家,太丟麵子了,便在柔軟的、厚實的草地上坐了下來。

發綠的,寧靜的湖水,中央反射出淺紅色的閃光,一條條西湖船劃過,蕩起層層的漣漪,漣漪擴散開來,映在湖中的樹木、塔影都糊成了一片。

下午四點多,他們才懶洋洋地收兵回寨。

當他們提著剩餘的菠菜,走進巷口,迎頭碰上了飛奔而來的扁豆。

扁豆憨乎乎地張著嘴,盯著他們看,好像他們是從別個星球上來的客人。

好半天,他才興奮地跳了起來:“衛國阿哥呀,你們到哪裏去了?大家都急煞了,到處去尋你們。”

衛國不覺大吃一驚:“哪個在尋我們?”

“顧老師、輔導員,還有我阿姐他們所有的少先隊員。”

“糟糕!”衛國心裏暗暗叫苦。

他們把東西堆放在相如家,又被相如的孃孃夾頭夾腦地罵了一頓:“你們這幾個小鬼頭,膽子賊大,自己也敢出去燒飯,出了事體怎麼辦?還不快到學校去,老師、同學都不曉得跑到哪裏去找你們了。”'

原來,他們走後,孃孃想想不對頭,又跑到學校去問了一聲。這一問不要緊,西洋鏡戳穿。準備去野餐的少先隊員還沒有出發,於是,馬上改變活動內容,兵分幾路,滿城找人去了。

三個伢兒沮喪地站在辦公室門口,他們聽到顧老師在裏邊打電話:“喂,玉皇山管理處嗎?我是新華小學,有沒有三個小朋友抬著一隻鍋到期你們這裏來過嗎?都是男伢兒。哦,沒有,好的,那麻煩你們了。”

他們踮起腳,往裏看。顧老師背對著他們,看不清她的表情,隻看見她一頭花白的頭發和微微佝僂的背影。

“唉!”屋裏傳來顧老師的歎息聲,“幾個小鬼哪裏去了?”

這聲音多少辛酸,多少蒼老。

衛國再也忍不住了,猛地推開了門。

顧老師一回頭,驚喜地撲了上來,張開雙臂,把他們都摟在懷裏。她摟得這樣緊,好像一鬆手,伢兒們就會不翼而飛。

“顧老師,我們……我們……”

顧老師依次捧起了他們的臉,三張小臉都是惶恐的。

伢兒們感到,顧老師的手顫抖了。她俯下臉,柔聲地說:“回來了就好。同學們,一定要記住,以後不論上哪兒去,要給老師、家長打招呼。要不,我們會著急的。”

牙兒們聽話地點點頭。

“好,”顧老師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現在,你們先回家休息吧。”

輔導員在城裏跑了一天,急出了一身汗,回來聽顧老師一說情況,氣得要命:“這三個皮大王呀,一定要好好處分他們一下,越來越不像話。”

他抓過一把扇子,“撲哧撲哧”地扇著:“不處分他們,學校還像個學校?全亂套了。”

他的意見,頗有市場,鄔雪玲舉雙手讚成。

她那漂亮的小臉蛋,由於過分嚴肅,顯得有些刻板。她皺著眉頭說:“這些人,一點也不能放鬆。一放鬆,他們就要犯錯誤。”

一群人中,就數張桂蘭叫得熱鬧:“處分!處分!一定要處分!”

因為沒有參加成有生以來的頭一次少先隊活動,她的火氣大極了。

“處分?”顧老師不同意,“憑啥處分?”

“無組織無紀律!”

“你們組織他們了嗎?”

“這個……”輔導員語塞。

“他們又不是少先隊員。”鄔雪玲輕輕地提醒道。

“難道少先隊隻是隊員們的組織?”

“這???…”

顧老師幫鄔雪玲擦去頭上的汗珠。這一天。鄔雪玲沒有少跑路,但她還是要批評她:“你是少先隊中隊長,你應該想一想,你要是處在衛國他們的地位,你心裏會是啥滋味?”

鄔雪玲驚異地忽閃著大眼睛,她從來沒有這樣想過。顧老師回身對其他的隊員們說:“大家都辛苦了,早點散吧,明天還要上課。不過,我要出個題目,請大家動動腦子:我們為啥要參加少年隊組織?是為了光榮,為了麵子上好看,為了讓自己和一般的同學不一樣?還是為了更好的進步,為了在集體中起到更大的作用?這個問題不用書麵回答,我希望在今後的行動中,能看到你們的答

安”

送走孩子們,輔導員難過地趴在桌子上。他說:“顧老師,我也要好好檢查思想,怎樣才能把所有的孩子都團結起來,引向前進,這是我今後的行動需要回答的問題。”

天快黑了,鄔雪玲和張桂蘭才回到和平新村。遠處的樹木都變得朦朦朧朧的,有幾家窗戶裏己透出柔和的燈光。張桂蘭急著要回家,但沉默了一路的鄔雪玲拉住了她。

鄔雪玲把小辮子用力甩到背後,一雙大眼睛在薄暮中閃閃發光。她說:“我們應該同衛國他們做朋友。”

“啥?”

“我們應該同衛國他們做朋友。”鄔雪玲重複道。

“我不高興。”張桂蘭像被人突然打了一棒,翹起嘴巴,不滿地嚷道,“我怕他們用彈弓打我。你忘記了,那次我們去找相如,相如還呸你呢。”

鄔雪玲遲疑了一下,但聲調馬上變得更嚴厲了:“張桂蘭同學,你是個光榮的少先隊員嗎?”

其實,鄔雪玲在心裏也用這個道理在說服自己。

“是!”

“你現在的想法,像一個少先隊員嗎?”

“這……”

張桂蘭不自覺地摸摸胸前的紅領巾,自己是一個在組織的人,在鮮紅的隊旗下宣過誓,一切不能隻憑著自己的興致來。

“好吧。”她同意了。

這時,扁豆揮舞著雙手,歡叫著向鄔雪玲撲來:“阿姐,阿姐,是我第一個看見他們的,是我叫他們到學校裏

去的。”

這個小鬼呀,無論什麼時候,都忘不了討功。

起哄起錯了

一大早,不知從哪裏飛來幾隻麻雀,嘰嘰喳喳的,好像在傳播啥開心的消息,又像在討論啥重大的問題。衛國聽得心煩,跳下床,掏出彈弓就要打。

麻雀受驚了,張開翅膀,“撲哧哧”地四下逃開了。

妹妹把胖乎乎的小手支在床上:“阿哥,打著沒有?”

衛國心情不好,很想發點脾氣,但見妹妹兩隻小眼睛對著他,眼烏珠滴溜溜地轉,活像兩滴水。他隻歎了一口氣,胡亂地套上褲子。

陳伯伯正在門口刷牙,滿嘴白白的牙膏沫。他見衛國沉著臉,便含糊不清地招呼道:“衛國,天要下雨了?”

衛國抬頭看看天:“不像呀。”

陳伯伯把臉一抹:“這裏陰了。”

說著,就仰臉笑了起來。

現在,他們已經成為無話不談的好朋友了。

對此,鄔雪玲和張桂蘭一直不理解,像陳伯伯這樣的戰鬥英雄,怎麼會看重衛國這樣的人。但是,小光、相如都得意得不得了。

“陳伯伯頂會看人了。”他們都這樣吹捧道。

陳伯伯關切地問衛國:“那個事情還沒有過去呀?”

衛國氣憤地說:“他們不叫我們去,我們自己去也不行?”

陳伯伯批評他:“這是老師、同學對你們的關心,怕你們出事情。真是吃力不討好,你也太沒良心。”

“你是不曉得,”衛國皺皺鼻頭,反駁道,“我們那個輔導員,戴著木頭眼鏡看我們,見了我們幾個就長氣,動動手指頭都是錯。”

“有這樣嚴重?”

“哼,比你想象的還要嚴重。”

管理員看著他的背影直搖頭:“這個小鬼呀!”吃過早飯,三個朋友路過傳達室,管理員探出身子來:“喂,給顧老師帶封信。”

相如好奇地接過信,對著太陽照照:“奇怪,陳伯伯給顧老師寫信,會有啥事體?”

“他們會不會是同學?”

“不可能!陳伯伯小時光從來沒有讀過書。”

“要不,顧老師同他是親戚?”

“會有啥事體?”相如又把信封舉過頭,對著亮光照了起來。

“你講不講信用?”小光火了,一把搶了過來。“我是玩玩的。”相如給自己圓場。

小光把信收進了書包。

所以,他們一點也不曉得這封信的內容。

顧老師看了這封信後,卻很有感慨。

在這封信中,陳伯伯談了幾個伢兒的近況,他希望老師能親近他們,耐心地教育他們,不要對他們有成見,不然,這會挫傷他們的上進心的。

年輕的輔導員讀了信後,當然更加懊悔了。他用手拍著腦殼,誠懇地對顧老師講:“我一定想辦法,彌補這次

錯誤。”

傍晚,夕陽的餘輝從樓房後邊射了過來,衛國他們坐在一棵大柳樹下,看小人書。

那時候,沒有電視機、電子遊戲機,小朋友最喜歡的事情,就是一人出一分錢,到書攤租書大家看。衛國的阿妹,還有扁豆雪金也擠在中間。不過,他們拿起書來,光看畫,不看字,所以,速度快得驚人。他們還不時地拉著人問:“這是壞人,還是好人?”

麻煩死了。

有人在用力拉衛國的衣服,他以為又是這兩個小鬼,便不耐煩地說:“自己看!”

“喂!”這是小光的聲音。

衛國抬起頭。

小光朝前麵揚了揚下巴。

鄔雪玲站在不遠處,兩隻好看的眼睛不斷朝這裏瞟。很顯然,她想尋找機會來接近他們。

“她大概是來找扁豆的。”

“不像。找扁豆的話,她早就叫了。”

“哼!”相如伸長脖子,“想得好,眼熱我們的小人書了^”

他一晃腦袋,高聲地喊了起來:“我這本看完了,哪個要看呀,頂好看。”

衛國阿妹、扁豆雪金馬上跳起來要搶:

“給我看,給我看。”

“我先看,看好就給你。”

相如一說一大套:“不要搶,不要鬧,排好隊伍不心焦。好書人人都能看,隻要你是乖寶寶。”

真痛快!衛國讚賞地看看相如。再回頭,鄔雪玲已經走了。

過了沒多久,他的腳又被人踏了一下。他一看,這次來的是張桂蘭。

因為興奮,張桂蘭的臉漲得通紅。她急急忙忙地朝這裏奔。

“衛國,衛國,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我們又要組織活動了。”

相如慌忙跳起來,迎了上去:“啥活動?”

“矣口山”

有。

“幾時去?”

“就在這個星期天。”

“去哪裏……”相如追根問底。

衛國在一邊重重地咳了一聲。

相如看到衛國、小光氣呼呼地叉著手,臉色非常難看,猛地意識到什麼,麵孔也板起來了。

張桂蘭根本沒有注意到這些,她的嘴都笑彎了,本來就細的眼睛隻剩得一條縫:“你們看,隻有三天時間了。這次到寶淑山,就是上次你們去過的……”

“去!去!”衛國翹起鼻頭,不客氣地揮手逐客。

“少洋氣!”相如也變得惡聲惡氣的,“又到我們非隊員麵前來顯示了,對不對?”

張桂蘭委屈極了,她急著想解釋清楚,但越著急,話越說不明白:“不是這樣,是這樣的……”

男伢兒們不想再聽她說話,千脆起哄了。

衛國阿妹、扁豆雪金,時間坐得長了,正希望有點新鮮花樣,當然不肯放過這個機會。他們又拍屁股又跺

腳,高興得像過年。

衛國以為,張桂蘭一定會大哭著逃走,然後,去找鄔雪玲,去找她的狼外婆姥娘,明天呢,再到顧老師、輔導員那兒告一狀。

“告吧,告吧!”衛國氣憤地想,“哪個叫你來賣弄,你當我們是好欺負的!”

可是,張桂蘭隻是扭過身,把手捂在臉上,傷心地嗚嗚地哭著,一點走的意思也沒有。

她一邊哭,一邊抽抽噎噎地說道:“不是……隻……隻……我們少先隊員去,全體同學……同學……大家一道去。隊……隊委會……讓……讓我通知……通知你們……”

男伢兒們都憨住了。

衛國麵孔緋紅。小光、相如也覺得很難為情。

照例,這種尷尬事體都由相如出麵解決。他笨拙地拉了拉張桂蘭的袖子,討好地說:“不要哭了。這次,算我們錯了,好不好?”

張桂蘭嗚嗚地哭得更響了。

衛國搔搔頭皮,突然靈機一動。他把一本小人書塞給相如。相如會意地捧到張桂蘭的胸口:“給你,《花兒朵朵》,頂有趣了,世界上第一有趣的小人書。”

張桂蘭哭聲小了。但兩隻手還是不肯從眼睛上放下

來。

相如歪歪脖子,也沒有辦法了。突然,他雙腳一躍,撲倒在地上。這個動作,把大家嚇了一跳。張桂蘭的黑眼珠也擔心地在手指縫裏轉了兩轉。

相如偏著頭,從下往上看。

他嘻嘻笑著說:“我看看,張桂蘭到底在哭還是在笑?”

張桂蘭忍不住,真的笑了,笑得又尖又響,打濕了的睫毛都抖動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