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初陽台的早晨
“啥？班裏組織活動？你又想騙哪個？這次再走丟
了，
沒人去找。”媽媽堅決地搖搖頭。
“媽媽，這次是真的。”
“那次你也說是真的。”
“你可以去問老師。”
“我沒空。”
衛國嘴皮都要磨破了，但媽媽抱著一本書，頭都懶得抬一下馬威。
衛國把手插進褲袋袋裏，重重地歎了一口氣。他想起了那個《狼來了》的故事，唉，怪哪個呀？怪自己。
妹妹愁眉苦臉地抱著布娃娃。她很可憐哥哥，可惜幫不上忙。
她替哥哥說過話：“媽媽，哥哥這次一點也不騙人。他是好伢兒了。”
媽媽說：“你曉得啥？”
門上響起了敲門聲。
妹妹飛快地奔過去，踮起腳，擰開了門。
衛國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是鄔雪玲。
鄔雪玲有禮貌地說：“阿姨好。”
媽媽忙站起身：“雪玲呀，快坐，你是難得來的。”
“阿姨，我是來通知衛國的。老師說，明天看日出，要早些出發，要求同學們都到學校裏去睡覺。”
“哦一，”媽媽頭一揚，連連說，“好的，好的。你們都一道去嗎？”
她還有點不放心。
部雪玲肯定地點點頭。
衛國感激地看著她。她通知的內容，在學校裏，老師都宣布過好幾遍了。他曉得，鄔雪玲是特意來給他幫忙的。
“我們家還沒有小涼席。”媽媽開始認真考慮起來。
“我們家有兩領，回頭我送一領過來。”鄔雪玲說。
“那謝謝你了。”媽媽高興地說，“還是等一歇，讓衛國去拿吧。”
“雪玲阿姐，”妹妹高興極了，總算有人來給阿哥幫忙了。她雙手送過心愛的布娃娃：“我讓你抱抱。”
這是她對人的最高嘉獎了。
“謝謝阿妹，”鄔雪玲彎腰接過娃娃，內行地拍了拍，“明天，我再送你一個娃娃，和這個娃娃做伴。”
“阿姐也有娃娃？”
“唔。阿姐有好多。”鄔雪玲感到自己的臉都發燒了。她不曉得自己為啥要提這一點。她偷偷看看衛國，衛國咧嘴在笑。
但她看出，這不是笑話她。
妹妹真開心。她說：“等一歇，我同阿哥一道到你們家去。”
鄔雪玲走了，兩根小辮子在背後一蹦一跳的，藍色的
綢結，像兩隻藍色的蝴蝶。
“你看看人家，又熱心又懂事。你要好好向她學習。”媽媽不失時機，教育兒子。
這次，兒子沒有擺出那副強頭強腦的樣子。
夜裏，同學們都睡在教室地板上。桌子、椅子都歸到牆根。教室中央，一張席子接著一張席子，同學們一排排躺在上邊，感到特別新鮮，一個個興奮得合不上眼。衛國不曉得自己是啥時候睡著的，當他被顧老師輕輕搖醒後，一時竟記不起睡在啥地方。
睡意惺忪的伢兒們，在水龍頭邊洗過臉，神誌才變得清醒一點。
接著，是發麵包，灌開水。當他們走到大街上時，整個城市還在熟睡之中。
路燈發出黃黃的，帶點涼意的光，把伢兒們移動的身影投在路麵上，投在商店還關著的鋪板上。伢兒們整齊的腳步聲，驚起了一隻黑貓，它慌慌張張地逃過馬路，躍上房頂，回過頭，朝迅速遠去的隊伍喵嗚了幾聲。
西湖在月光下熠熠發光，岸邊的群山融進了無邊的夜色之中。
山，當它確確實實地立在你麵前時，你才能感到它的存在。它比夜色還要濃，黑鴉鴉地俯視著你。然而，當你一旦走了進去，立刻可以發現，它並不是渾然一色，它是有層次的。
淡淡的月光，從樹縫漏下來，青石台階在腳下發出冷冷的光，盤旋著向山頂伸去。
同學們都小心地邁著雙腳，台階旁邊是漆黑的。陰森森的石壁開著口，叫人看得頭暈。
張桂蘭喉嚨響，膽子小。這時，她屏住呼吸，兩手都捏出汗了。她覺得每一腳踏下去，都可能落進深淵。她戰戰兢兢地走著，突然，身子一晃，馬上，一聲尖叫從她的嘴裏飛出。慌亂中，她踏了一腳空。
顧老師從前麵返了回來，一迭聲地說：“當心！當
心！”
她拉起張桂蘭的手，連連問：“腳蹩著沒有？”
張桂蘭哼了幾聲，她感到自己的腿都軟了。
顧老師牽著她走了一段，但又不放心前麵的隊伍。這時，有人輕輕碰碰她的手：“顧老師，我來照顧張桂~~*-〇
是衛國。
顧老師心頭一喜，忙鼓勵道：“好，有你照顧，老師就放心了。”
聽老師這麼一說，男同學都主動地照顧起旁邊的女同學來。
相如膽子也不大，但考慮到自己是個男子漢，隻好咬緊牙關，一聲不響。看到同學們都結成互助組，心裏更發毛了。這時，一雙大手捉住了他的胳膊。
“輔導員。”相如嚇了一跳，忙說，“我一點也沒有搗亂。”
輔導員說：“我來和你搞互助，你不歡迎？”
相如感到很拘束，但輔導員對他照顧得真周到。過高台階時，輔導員用力地一抬手，就把相如帶了上去。
相如膽子壯了，心頭也輕鬆了，腳下的路變得好走起來。他一蹦一跳的，很快就恢複了他的真麵目。所以，不大一會兒，他就累得氣喘籲籲的。
突然，有人喊了聲：“流星！”
隻見一顆晶亮的星星，拖著一條長長的尾巴，消失在深藍色的天際。
“輔導員，”相如親熱地仰起麵孔，“我外婆說，地上一個人，天上一顆星。地上有多少人，天上就有多少星。你說說看，這滿天的星星中，哪一顆星星是你，哪一顆星星是我？”
輔導員第一次聽到這種高論，倒被問住了。他說：“你看呢？”
“你往上看，就在我們的頭頂，有兩顆星星。那顆大的是你，那顆小的是我，我們倆緊緊地挨在一起。”相如說得這樣肯定，輔導員髙興得大笑起來。
爬到初陽台，天還沒有大亮。但天邊的顏色已經開始變淡。星星還頑強地在天空閃爍。
山頂風大，黎明前的寒冷，使同學們變得親熱起來。大家擠到一起，衛國拱著身子，高興地朝旁邊的同學撞去。大家有節奏地喊道：“擠擠熱熱，擠擠熱熱。”突然，一隻藍色的蝴蝶在曙光中一閃。衛國抬頭一看，他正擠到了鄔雪玲的旁邊。他的身子不自覺地往後一縮。鄔雪玲睜著兩隻明亮的眼睛朝他笑著，露出了一口潔白、整齊的小牙。衛國也笑了，又把身子拱了過去。隨著節拍，他們大聲地喊道：“擠擠熱熱，擠擠熱熱！”蒼穹仿佛每一秒鍾都在變幻著顏色。東方地平線開始發亮、發紅了。星星早不知躲到哪裏去了。清晨的薄霧像輕紗一樣在大氣間飄浮。不知名的小鳥清脆地唱起了晨曲。伢兒們深深地被大自然的美景所陶醉，目不轉睛地凝視著東方。
看，鮮紅的太陽終於露頭了。它慢慢地，慢慢地往上升著。突然，它猛地一躍，立刻，無數道金光射向了大地。
天，潔淨得像一塊蔚藍的玻璃，幾朵白雲浮在上麵。翠綠的群山變得生氣勃勃，連空氣都是清甜、清甜的。
不曉得是哪個同學，帶頭拍了幾下手，快樂的情緒馬上傳遍了所有的人。
同學們開始打量四周。
山頂的平地足有一個操場大。挺拔秀麗的寶淑塔立在中央，它憂鬱地抬著頭，默默地凝視著東方。台子的另一頭，堆著一堆奇形怪狀的石頭。石堆後邊，有一條小路，曲曲彎彎地向山下流去。
“看，”相如又有了新發現，“這塊石頭像不像一頭小象？”
“咦，真的。”衛國也走近了一塊石頭，仔細端詳起來，“這塊像不像一隻臥著的梅花鹿？”
同學們都有新發現；
“這塊像羊。”
“這塊像鳥。”
“快，快來看，這塊像不像大白熊？”
顧老師慈愛地看著自己心愛的學生，溫暖的陽光給她全身罩上了一層金光。
“顧老師，”衛國問，“你說這些石頭是人工雕的，還是天然的？”
顧老師理理被晨風弄亂的頭發，說：“我先給你們講個故事吧。”
聽說顧老師要講故事，同學們都從四麵奔來，團團地圍著顧老師坐了下來。
尋找太陽的人
相傳在很久以前，寶淑山還是一座無名小山。山上住著一對以砍柴為生的夫婦，男的叫淑夫。和他們為鄰的，是許許多多的小動物。
他們的日子過得很艱難，因為太陽從來不肯照料這個山頭。他們的一切活動隻好在黑暗中進行。山是這樣的陡，而岩石又是這樣的堅硬，每天，都有許多小動物在岩石上失足甚至喪生。
一天，淑夫正背著一捆山柴，摸索著往山下走去，突然，聽到了一陣淒厲的哭聲。原來是小白兔不小心，掉進了深淵，兔子夫婦隻有這樣一個寶貝兒子，怎麼不痛心呢？
淑夫再也忍受不下了。他對妻子說：“我要去尋找太陽，請它也照照我們的家鄉。我們不能永遠在無邊的黑暗中生活。”
妻子很是擔心。她說：“路很遠。”
淑夫說：“我不怕。”
“聽說途中要經曆九九八^^一道難關，關關都有豺狼虎豹。”
“隻要能找來太陽，讓所有的動物過上光明的日子，即使我死了，也是值得的。”
臨走時，淑夫告訴妻子：“如果有一天，燦爛的陽光照射到我們的山頭時，會有一隻鳳凰飛來。要是鳳凰身上很幹淨，那我很快就可以回來和你們團聚。要是鳳凰身上沾滿了血跡，這就說我再也不能回到親愛的故裏。真是這樣，你一定要想開。”
淑夫走了，他邁著堅定的步子走上了尋找太陽的路
途。
以後的日日月月，他的妻子每日都要摸到山頂向著東方瞭望。
小動物們聽到這個消息，十分感動，每天都自動地陪
著她上山。
—個月過去了，淑夫沒有回來。
兩個月過去了，也沒見太陽照來。
淑夫的妻子天天領著大隊的動物，在山上來來回回地走動。他們的腳下走出了一條堅實的小路，但淑夫還是沒有一點消息。
樹葉青了，.樹葉黃了，樹葉落了，春去秋來，三年過去了。
這天，淑夫的妻子和小動物們，在黎明即將來臨時，突然發現東方透出一道紅光。緊跟著，金色的太陽冉冉升起了，絢麗的陽光從乳白色的雲層裏射下來，照到了這個小小的山頭上，也照到了每一個小動物的身上。動物都高興得跳了起來。
淑夫的妻子又髙興，又緊張。她知道淑夫的尋找成功了。她想知道他的安危，她焦急地盼望著鳳凰。
遠處，出現了一個黑點，慢慢地，它越來越近，越來越大。
它就是報信的鳳凰。
鳳凰在台子上立住了腳，淑夫的妻子慌忙朝它奔去。
突然，小動物們聽到了一聲淒厲的尖叫，待它們回過身，鳳凰已經飛遠了，淑夫的妻子哭倒在鳳凰停留過的地方。
它們都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淑夫的妻子好難過呀，她哭呀哭，連續哭了七天七夜，眼淚都哭幹了。她倒在塵埃裏，再也爬不起來了。
後來，人們在她躺倒的地方，建起了一座寶塔，取名寶淑塔，來紀念為尋找太陽，不惜犧牲自己的淑夫。淑夫曾生活過的山頭，也就叫做了寶淑山。
小動物們也因為傷心過度，化成了石頭。
聽到這裏，伢兒們恍然大悟：“原來它們都是動物變的，我說為啥這麼像。”
看到他們天真的樣子，顧老師笑了。她說：“這倒不一定是動物變的，許多故事都是一種美麗的傳說。”
這一來，衛國就弄不明白了：“不是就不是，為啥要這樣講？”
顧老師撫著他有點發硬的頭發，高興地點點頭：“問得有道理。”
她是個很容易動感情的人，她扶著衛國的肩膀，深情地說：“傳說，往往寄托了人們的希望和理想。大家都希望有這樣一種人，敢於犧性自己，來換取更多人的幸福。所以，就給這如畫的景色，編織了一個這樣美麗的故事。”
衛國心頭一熱，脫口而出：“顧老師，我也要做一個為眾人去尋找太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