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吃飯的時候,劉真問符遠:“你覺得那些女孩到底是怎麼回事?”符遠搖搖頭:“我哪知道?可能,隻是一場惡作劇吧。”
劉真說:“我聽說,學校可不這麼認為。”
符遠一愣:“學校怎麼認為?”
劉真說:“有傳聞說,學校可能認為這次有組織的行動其實是為了表達對學校的不滿。”
符遠忍不住想笑:“我怎麼看不出來?”
劉真說:“我倒覺得,也不是沒有可能。學校一方麵經常舉辦一些周末舞會之類的活動,以標榜自己的開明形象;另一方麵又對校園愛情嚴加看管,直至無情圍剿,這種虛偽的做派早就讓不少人不滿了。有些人覺得,前些天學校對高二那對男女生的處罰可能就是導火索……”
符遠不同意:“算了吧,我倒覺得學校的處罰沒什麼不對的。談戀愛不是不可以,隻要不出大格,學校其實也是睜一眼閉一眼。是他們實在有些過分了,畢竟這裏是學校,不是遊樂場或者電影院……”
劉真看看符遠:“咦,看不出來呀,你這家夥外表看起來挺酷挺潮的,骨子裏卻是一個老古董!”
符遠倒不惱:“隨你怎麼說,反正我就是這麼想的!”
劉真說:“你怎麼想倒也無所謂,隻是如果學校認定這件事是針對校方的,恐怕就不會輕易過去。”
符遠說:“學校又能怎麼樣?”
劉真說:“深人調查唄!”
符遠不以為然:“調查?連個人影都沒找到,找誰調查去?”
劉真說:“也別怪學校有些小題大做,換個角度想想,這事還真有些蹊蹺。那些人為什麼偏偏選擇出現在學校組織的舞會上?當監督舞會的老師們醒過神兒來,想上前幹涉的時候,禮堂裏的燈為什麼會突然滅掉了?那些女孩又怎麼會在轉眼之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甚至連一點痕跡一點線索都沒有留下?”
符遠笑了:“行啊劉真,看不出來,你還是塊做福爾摩斯的材料!”
劉真一臉嚴肅:“不開玩笑!我覺得就算這件事不像學校想的那樣複雜,但至少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一定有學校的人,嗯,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是學生,參與甚至是策劃了這件事!”
符遠的態度模棱兩可:“嗯,你說的也有道理。”
劉真忽然把臉湊近過來,壓低了聲音說:“你覺得那個‘內奸’會是誰?”
符遠說:“我哪知道?”
劉真卻不依不饒:“你真不知道?”
符遠說:“莫名其妙!”
劉真說:“那天晚上,那些神秘女孩出現之後,更準確點說,是禮堂的燈光突然熄滅之後,你也突然不見了。”他故意停頓了一下,然後兩隻眼睛直勾勾地盯住了符遠,說:“我強烈懷疑,你是跟那些麵具女孩一起跑掉了!換句話說,你是她們的同黨!”
符遠不慌不忙地舉起飯勺,擋在劉真的鼻子前:“對不起,我不習慣別人把臉靠我太近!”
劉真的臉被飯勺逼得往後撤了撤,眼神卻不肯退讓:“符遠同學,請你正麵回答問題!”
符遠埋頭吃了口飯:“我懶得理你!”
吃完飯,拎著飯盆往外走的時候,劉真忽然又想起什麼,問符遠:“那天,方瓶兒後來去了嗎?”
符遠說:“不知道。反正,我沒見到她。”
劉真說:“我倒是留了點神,可也沒看見她。咳,你沒問問她,她為什麼放你的鴿子?”
符遠說:“沒問。”
劉真很奇怪:“為什麼不問?”
符遠說:“不為什麼。還沒來得及問。”
劉真猶豫了一下,然後小心翼翼地說:“你說,方瓶兒會不會跟那些女孩有關?”
符遠一愣:“你怎麼會這麼想?”
劉真說:“那她為什麼主動約了你又放你鴿於?而且,我總覺得那些麵具女孩中的一個,有點像她!”
符遠板起臉:“我警告你,劉真,這種話你可要小心點說。如果學校真的有心要追查這件事,你這種話可能會給方瓶兒惹麻煩!”
劉真瞟了他一眼,拍拍他的肩膀:“別那麼嚴肅,老兄。我就是跟你隨便說說。不過,你真不想去問問方瓶兒,她為什麼爽約?”
符遠說:“有什麼好問的?被女生放了鴿子,又不是什麼露臉的事,刨根問底的,更沒有意思!”
劉真有些同情地歎口氣:“倒也是!”
下午有一節體育課。男生在小操場上打籃球,女生在體育館裏上形體課。
符遠來到體育館後麵的夾道裏,看見方瓶兒正等在那兒。方瓶兒穿著體操服,纖細而飽滿的身體洋溢著青春的活力和朝氣。
符遠問她:“找我有事?”
方瓶兒有些不高興了:“幹嗎跟我打官腔?”
符遠趕緊說:“沒有啊!”
方瓶兒賭氣似的說:“我沒有什麼事。你可以走了!”
符遠賠著笑臉:“你沒事,我有事。我聽別人說,學校好像要追查周末舞會的事情。”
方瓶兒不以為然:“那又怎麼樣?”
符遠說:“我隻是,有點擔心你。”
方瓶兒的神情變得柔和了:“謝謝你。我沒事的。那件事很快就會過去。”
符遠說:“我也希望如此。”
方瓶兒看看他,說:“那,你想好了嗎?”
符遠的臉又有些發紅:“那個,我……”
方瓶兒一臉嬌嗔:“有那麼難嗎?願意就是願意,不願意就是不願意!”符遠說:“你別生氣。我隻是,隻是有點顧慮。”
方瓶兒很奇怪:“有什麼顧慮?是怕學校,還是怕你老爸老媽?”
鋝遠搖搖頭,說:“那倒不是。”他看看方瓶兒,然後狠了狠心,說,“我要說了,你別生氣,行嗎?”
方瓶兒說:“那可不一定!你要是說些讓我生氣的話,我又怎麼可能不生氣呢?”
符遠摸摸頭,說:“那我還是不說了。”
方瓶兒說:“那我更生氣!”
符遠忍不住笑了:“沒辦法,那我就說了。我的顧慮有兩個。一個是劉真。你可能還不知道,他一直……”
方瓶兒打斷他:“我知道他喜歡我!可那隻是他的事,我又沒說喜歡他!”
符遠一愣:“他,跟你說起過?”
方瓶兒說:“你是說,跟我表白嗎?那倒沒有。我又不是傻瓜,還一定要人家跟我表內我才知道嗎?”說這話時,方瓶兒故意看了符遠一眼。符遠很心虛地躲開了她的眼神。
方瓶兒問:“那,第二個顧慮呢?”
符遠說:“第二個顧慮,是因為……我有點害怕女生。”
方瓶兒一臉迷惑:“害怕女生?為什麼?”
符遠說:“因為,因為女生很麻煩。”
方瓶兒說:“女生很麻煩?你怎麼知道的?你很了解女生嗎?還是你以前交往過許多女生?”
符遠趕緊搖手:“不是!不是!我從來沒有跟女生交往過!”
方瓶兒不依不饒:“那你怎麼知道女生很麻煩?”
符遠說:“嗯,一種感覺。”
方瓶兒不相信:“你真的從芣沒跟女生交往過?”
符遠說:“是真的。”
方瓶兒忽然笑了,時且越笑越厲害。符遠被她笑得有些難堪,也有些惱怒:“你在笑話我?”
方瓶兒擺擺手,勉強止住笑,說:“不是。我不是在笑話你,我是高興。”符遠不明白:“高興?”
方瓶兒說:“當然高興了!所有的女生都希望自己是喜歡的那個男生的初戀。”
符遠的臉又紅了一下,忽然反問方瓶兒:“那你呢?”
方瓶兒愣了一下:“我什麼?”
符遠說:“我也是你的初戀嗎?”
方瓶兒說:“嗯,你想聽實話嗎?”
符遠說當然!”;
方瓶兒說:“嗯,怎麼說呢,是,也不是。”
符遠說:“這話怎麼說?”
方瓶兒說:“從最近這十七年算起來,你是。”
符遠笑了:“十七年之前呢?”
方瓶兒一本正經地說:“那,可得看怎麼算了。前世今生放在一起算的話。…"”
兩個人正說笑著,劉真跑過來:“符遠,大家正找你打球呢,你怎麼跑到這兒來了?”
還沒等符遠回答,方瓶兒搶先說:“他來問我點事情。”
劉真看了符遠一眼:“是嗎?”
方瓶兒接著說:“他問我周五晚上為什麼爽約了。”
劉真說:“是呀,你為什麼沒去舞會呢?”
方瓶兒說:“我告訴他為什麼了。”
劉真下意識地跟了一句:“為什麼?”
方瓶兒看著符遠:“因為我喜歡他。”
兩件事似乎都被方瓶兒說中了。
有人在網上發布帖子,高調承認在鋒雲高中的周末舞會上發生的事情,是他們組織的“快閃行動”,除了為了好玩,還想“鎮鎮”鋒雲高中那些自我感覺良好的所謂“精英生”n,讓他們見識見識什麼才叫真正的跳舞!發帖子的人網名叫做“閃進人間”。雖然從網上無從知曉這個“閃進人間”的真實身份,但從語氣上就可以很容易判斷出來,他顯然不是鋒雲高中的學生。此後,學校追查此事的勁頭似乎一下子就被打了大大的折扣。
一方麵,是因為借舞會事件向校方發泄不滿的“起因”已經很難站住腳了,好像缺少了追查下去的必要性;另一方麵,如果事情的組織者和參與者都在校外,而不是本校的學生,那麼調查起來的難度又肯定要加大了許多。既然必要性減小了,而難度又加大了,學校又不曾公開表示過要追查此事,轟動一時的“周末舞會事件”後來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
另一件事當然就是劉真的反應了。正如方瓶兒所料,知道了方瓶兒的態度之後,劉真確實別扭了兩天,但也僅僅是別扭了兩夭而巳,幾天之後,他就完全恢複了常態。一來他都未曾向方瓶兒表白過,連失戀都算不上,犯不上太跟自己叫勁;二來,他也不想因此而失去符遠這個相交多年的好朋友。既然他不算失戀,符遠自然也算不上是“橫刀奪愛”了。還有一點,就是陪劉真去參加舞會的那個外班女孩似乎真的喜歡上了劉真,兩個人很快就正式交往起來,弄得劉真這些天的心情總是陽光燦爛的,哪裏還找得到一絲絲愁雲呢?
方瓶兒躲開了學校的追查,而自己也避免了與朋友的尷尬,符遠的心情也一下放鬆起來。心情放鬆的符遠好像在一夜之間忽然體會和領悟到了,原來與自己喜歡的女孩交往是一件如此美妙的事情,所謂女生“太麻煩”的看法完全緣自一種誤讀,一種幼稚而可笑的誤讀。清秀可人、個性鮮明的方瓶兒迅速占據了符遠感情世界中的至高點,繼而讓他的整個感情世界頃刻淪陷。
那段時間裏,方瓶兒似乎成為了男生符遠生活與生命中的全部,他睜開眼睛看到的,以及閉上眼睛想到的、夢到的,全部都是方瓶兒嬌俏的身影。方瓶兒讓他的世界突然之間變得從未有過的充實,同時也變得空前的狹小——擁有了方瓶兒的空間裏似乎再也容不下任和J其他的東西了。
唯一讓符遠感到遺憾和迷惑的,是方瓶兒對快閃行動的執著與癡迷。不論兩個人身在何時何地,隻要一收到那個“閃進人間”的短信,方瓶兒一雙美麗的眼睛裏立刻會充滿了興奮、期待的神情,與此同時,看他的眼神似乎就會變得有些心不在焉、魂不守舍。
方瓶兒曾經鄭重其事地邀符遠跟她一起參加快閃行動,可符遠沒答應。符遠對那些莫名其妙、夢遊一般的所謂“快閃行動”實在沒有興趣。不過,他雖然弄不懂方瓶兒為什麼會如此熱衷於此,但方瓶兒臉上的失望之情他卻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也許換一個男生在此情此景之下,就算心裏再不情願,也會暫時放棄d己真實的想法。但看上去寬厚平和的符遠,心裏麵卻恰恰有一份尋常男生所沒有的執拗與堅持。盡管他絕不情願讓方瓶兒失望,但他堅持認為,方瓶兒肯定會理解他的心情和想法。畢竟,他喜歡方瓶兒,與她是不是快閃客無關;而方瓶兒喜歡他,也不可能是為了讓他成為跟她一樣的快閃客。
但事情的發展卻大大出乎了符遠的意料。就在他明確地表示自己不想成為快閃客的短短一周之後,他就出現在一次快閃行動的現場,誤打誤撞似的開始了自己的“快閃”生涯。
那個周末,方瓶兒請假,沒有到校。盡管她事先告訴過符遠,但那一天符遠還是過得坐立不安、度H如年。甚至連劉真都看出了他的異樣,拍拍他的肩膀,說:“哥們,你這狀態,危險呀!”
好容易熬到周六,一大早,符遠就迫不及待地給方瓶兒打電話,不想她說家裏有事,不能出來見他。結果周六一整天,符遠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過的。
周H上午,總算等來了方瓶兒的電話,可電話裏的方瓶兒卻閃閃爍爍的。後來符遠總算聽明白了,原來是那個“閃進人間”又組織了一次快閃行動,地點在一家大型超市裏,時間就定在今天的上午十一點。
符遠拿著電話,滿心的失望和沮喪讓他半天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方瓶兒小心翼翼地問他:“符遠,你生氣了?”
符遠說:“沒有。”
方瓶兒說:“我也想見你呀!可是……”
符遠咬緊牙關:“那,就算了,周一學校見吧!”
方瓶兒不甘心:“那,下午不行嗎?”
符遠說:“下午我得去家教那補課。”
方瓶兒歎口氣:“可是,你的成績已經夠好了!”
符遠說:“可惜,夠不夠好不是你說了算,也不是我說了算。”
方瓶兒試探著問他:“要不,你也過來?‘行動’會很快的。結束之後,咱們還可以一起逛逛街,一起吃午餐。”
符遠“嗯”了一聲。
方瓶兒不由得歡叫起來:“你答應了?太好了!符遠!我高興死了!”符遠說:“你就那麼高興?”
,方瓶兒說:“那當然!你不高興嗎?”
符遠沒吭聲。其實這時候的符遠心裏很清楚,隻要能讓他見到方瓶兒,見到她那張可愛的笑臉,別說讓他去參加一次快閃行動,就是讓他去學校補一天課他也會義無反顧3
十點半,符遠在超市門口與方瓶兒會合。方瓶兒的眼睛閃閃發亮,一臉無法掩飾的興奮。符遠看著她,心裏想:她這麼高興,是因為見到了自己,還是因為自己答應跟她一起玩“快閃”?
符遠問方瓶兒:“你們打算幹什麼?”
麵具也戴上了,隻露出兩隻眼睛。
方瓶兒附在他的耳朵上說了幾句,呼出的氣息弄得符遠癢癢的,差點忍不住笑起來。
方瓶兒眨眨眼睛:“你覺得好笑嗎?”
符遠趕緊搖搖頭:“不是。”
方瓶兒說:“一會玩起來的時候,你就會有不同的感覺了!”
方瓶兒說得沒錯,當符遠和方瓶兒在超市裏賣抽紙、麵紙和手紙的貨架前徘徊的時候,符遠的心跳突然變得越來越快了,他甚至能聽到自己震耳欲聾的心跳聲。因為是周H,超市裏的人很多。他心虛地看看周圍的人,看不出其中的哪些人是他和方瓶兒的“同道”。他也無法想象,一會兒當他們開始行動之後,這些人會用一種什麼樣的眼光看他們。莫名其妙地,符遠突然有一種躍躍欲試的興奮和衝動,這種興奮和衝動的情緒與緊張而劇烈的心跳混雜在一起,讓他有一種莫名的奇特的體驗。
方瓶兒看了看手機上的鍾表——她剛才在超市門口告訴過符遠,參加快閃行動的快閃客們在行動之前必須要做好的一件功課,就是校對計時器,保證自己能夠在盡量準確的時刻開始行動,或早或遲都會影響快閃行動的質量和效果,也會影響自己的感覺和心情。所以,她叮囑符遠,一定要聽她的指令,和她一起行動。
方瓶兒輕輕握了一下符遠的手。這是開始行動的暗號。方瓶兒悄悄從塑料袋裏拿出兩個塑料的米老鼠麵具——剛才在超市的人口處請工作人員給塑料袋上封時,符遠還好一頓緊張,生怕人家發現了什麼破綻。符遠接過麵具,麵朝著貨架戴在臉上,然後回過臉來看了一眼方瓶兒。方瓶兒的麵具也戴上了,隻露出兩隻眼睛,讓符遠有一種陌生而又神秘的距離感。方瓶兒拉住他的手,輕輕地說:“現在,全世界隻有你知道我是誰!也隻有我知道你是誰!”
符遠跟著方瓶兒來到一排貨架前,從貨架上拿下一包紙巾,用力拍打了兩下。幾乎是與此同時,大約有十幾個戴著麵具的人仿佛是從地下冒出來的似的,整整齊齊地在貨架前排成一行,用力拍打著手裏的紙巾包,動作整齊劃一,就好像事先排練過一樣。而事實上,他們都是通過網絡和短信召集在一起的快閃客,彼此間並不相識,隻不過行動的場地事先已經由組織者拍下來,放在了網上,而動作也是事先由組織者設計好了,所以才會取得這樣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