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奇怪的舉動立刻引起了購物人群的一陣騷動，大家都驚訝地睜大了眼睛，看著這些古怪的人。快閃客們的動作發生了變化，他們用右手拿著紙巾包，用力甩著，就好像會從紙包裏甩出什麼東西似的。這時候，好奇的人群已經越圍越多了，遠處一些購物者也被吸引過來。還有人誤以為這裏有什麼搞特價的促銷活動，推著購物車一路小跑著奔過來。
也許因為有麵具的遮擋，這時候的符遠反倒不那麼緊張了。他一邊煞有介事地甩著手裏的紙巾包，一邊看著周圍那些看熱鬧的人。他們的臉上有好奇、驚訝、迷惑、不屑，以及更多的看不清也說不清的表情。那一瞬間，符遠忽然很想笑：也許方瓶兒說的有些道理，快閃這回事，是挺好玩的！
突然，人群外圍一陣騷動，幾個穿著保安服的人從外麵擠進來。符遠正在一愣神的功夫，方瓶兒拉起他的手：“快跑！”
快閃客們四散而逃，幾個保安在後麵緊追不舍。方瓶兒和符遠被一個保安盯住了。兩個人一邊跑一邊摘掉臉上的麵具，可卻沒辦法甩掉身後的那個保安。正跑著，一抬頭，看見迎麵又過來一個保安。兩個人隻好拐進了一排貨架間。方瓶兒和符遠拿著手裏的麵具，正想找個什麼地方把它們藏起來，忽然聽見有人叫符遠的名字。符遠嚇了一跳，定睛一看，卻是劉真。劉真的旁邊還站著一位滿頭白發、精神矍鑠的老太太，符遠以前見過，是劉真的奶奶。
符遠來不及多說什麼，奪過方瓶兒的麵具，一起遞給劉真：“幫我們藏一下！”
劉真接過麵具，把它們放到了購物車裏，然後用一件衣服把它們蓋上了。
兩個保安從兩邊氣喘籲籲地追過來，可一時都拿不準剛才那兩個人是躲進哪一排貨架了。兩個人找到這邊，發現了符遠和方瓶兒的時候，盯著他們看了半天，又看看和他們在一起的劉真和劉真奶奶，一時不敢貿然指認，可又不甘心就這麼走開。
劉真奶奶有些奇怪地看著兩個保安：“你們，有什麼事情嗎？”
一個保安底氣不足地指了指符遠、方瓶兒問：“你認識他們？”
劉真奶奶說：“咦，好糊塗的問題！我們當然認識，不認能在一起嗎？他們是我孫子的同學。他們要開運動會了，湊到一起想買點東西。”
另一個保安問：“你們，一直在一起？”
劉真奶奶說：“又是一個糊塗問題！你這個‘一直’是指多長時間？一個小時之前，我們都不在一起，我在家裏跟我們家樂樂，噢，就是我那隻小狗在一起。四十分鍾之前，我隻跟我孫子在一起。半個小時之前，我們四個一起來到超市買東西。”
保安什麼也沒問出來，反被老太太搶白了一頓，隻好怏怏地離開。
等保安走開了，符遠輕輕鬆了口氣，方瓶兒卻調皮地吐了一下舌頭。劉真好奇地問他們：“你們倆這是幹什麼？”
符遠說：“沒幹什麼。”
劉真還想追問，符遠卻不理他了，走到劉真奶奶麵前：“奶奶，您好！”劉真奶奶說：“是符遠吧，我記得你。”她看著方瓶兒，方瓶兒也走上前，說您好！”
符遠趕緊為她介紹：“她叫方瓶兒，也是我和劉真的同學。”
劉真奶奶點點頭：“噢。”她的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著方瓶兒，眼神很專注，專注得有些奇怪。劉真輕輕碰了碰她。劉真奶奶伸出一隻手拉住方瓶兒的胳膊：“來，來，讓我好好看看你。”
方瓶兒就笑眯眯地讓她看。很認真地看了一會兒之後，劉真奶奶說：“嗯，是個漂亮姑娘。我們以前見過嗎？”
方瓶兒搖搖頭：“沒有吧？”
劉真說：“奶奶，你肯定是認錯人了。方瓶兒是這個學期才轉到我們學校的，你怎麼可能見過她？”
劉真奶奶白了劉真一眼，說：“你也是個糊塗蟲！難道非得是你的同學我才會見過嗎？難道在這個世界上，除了你的同學，就沒有別人了嗎？也許我們早就見過，在很久以前Z
劉真還想分辯，卻被方瓶兒攔住了，方瓶兒說：“奶奶說得對！也許我們以前真的見過，在我和你們做同學之前就見過。”
周一在學校，劉真問符遠：“你和方瓶兒到底去幹什麼了，惹得保安像追賊一樣追你們？”
符遠說：“沒什麼，就是一點誤會，真的。”
可下午劉真卻拿了一張報紙過來找他。劉真說：“你看看這個！”
報紙上有一條本地新聞，說昨天上午有讀者報料，在某大型超市出現了一些戴著麵具的人。他們行動詭秘，舉止古怪，疑似一次有組織的快閃行動。記者隨後采訪了超市的有關負責人，負責人先是否認此事。後來在記者出示了報料人在現場拍攝到的照片之後，才承認確有此事。不過，他依然不肯對此次事件做正麵應答，隻是表示此事並沒有對超市的經營和消費者的利益造成任何影響。新聞還配發了那位報料人用手機拍攝的現場照片。照片的質量不高，但足以看清那些人臉上戴著的是米老鼠麵具。
符遠沒想到這事竟然上了報紙。這一下，他沒法再敷衍劉真了，隻好承認說：“我和方瓶兒參加了一次快閃行動。”
劉真問：“你們什麼時候變成快閃客了？”
符遠說：“也沒多久，就是上個星期，我偶然收到了一封郵件，覺得挺好玩的，就和方瓶兒一起參加了。”
劉真搖搖頭：“我才不信呢！真是你領著方瓶兒參加的？我怎麼覺得是方瓶兒領著你呢？”
符遠矢口否認：“怎麼會呢？你覺得我是那種被女生牽著走的人嗎？”
劉真說：“我原來以為你不是，現在才發現你根本就是！”
符遠笑了，說：“你這家夥，嘴也太損了點吧？我說的是真話，我們真是第一次。”
劉真不依不饒：“你是第一次，我相信，可方瓶兒肯定不是！”
符遠一愣：“你憑什麼這麼說？”
劉真盯著他的眼睛：“你老實說，上一次的周末舞會事件，方瓶兒也有份吧？”
符遠還想否認，劉真打斷他：“你不用替她遮掩了，我又不會去告發她！”符遠覺得劉真既然已經把話說到這裏了，再瞪著眼睛一味否認，會惹劉真不高興的，會讓劉真覺得A己不把他當朋友，或者是把他這個朋友當傻瓜，所以隻好把舞會那天晚上的事情大概講了一下。
劉真麵無表情地聽完了，有些酸溜溜地嘀咕了一句：“躲到天台上了？還挺有創意的嘛！”
符遠了解他的感受，有意岔開話題，說：“其實，做快閃客也挺有意思的，既可以緩解壓力、放鬆心情，又不會傷害別人。”
劉真看了看他：“你真這麼想？是方瓶兒這麼說的吧？”
第二天中午，符遠正陪著方瓶兒和幾個女生打排球，劉真走過來，跟方瓶兒說：“借你們家符遠用用，陪我去買點東西，行嗎？”
旁邊的幾個女生哧哧地笑，符遠的臉紅了一下。方瓶兒倒顯得大大方方地說：“行啊，好借好還，再借不難！”
劉真說：“就是去買點東西，基本上沒什麼風險，磨損率折舊率也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計，你放心好了！”
出了校門，劉真拉著符遠打了輛車。符遠有些發愣：“你上哪買東西，還得打車？”
劉真說：“等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
出租車開了十幾分鍾，停在了一幢老式的住宅樓前。符遠莫名其妙，忍不住問劉真：“這是哪呀？”
劉真說：“是我奶奶家。”
符遠更奇怪了：“咱們上這兒來幹嗎？”
劉真說：“我也不知道。是我奶奶叫我把你帶來的。行了，你也甭問了，一會兒進去不就都知道了？”
符遠跟著劉真走進樓門，上到三樓，在左手的一扇門前停住，按響了門鈴。門裏先傳出來一陣歡快的狗叫聲。門開了，劉真奶奶把他們讓進屋子裏，一條吉娃娃興奮地圍著他們的腳邊打轉。
這是符遠第一次來劉真的奶奶家，以前見過她兩次，都是在劉真家。符遠打量了一下，這是一套三居室，裝修得很簡單，家具也有些舊了。符遠心想，劉真奶奶應該是一個人獨居在這裏，因為聽劉真說過，他的爺爺前幾年已經去世了。
劉真招呼符遠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卻被奶奶攔住了。劉真奶奶對劉真說：“你到西屋去，和樂樂玩一會兒，我到書房和符遠說點事兒。”
劉真滿心奇怪和不情願：“奶奶，你到底想跟符遠說什麼，連我都不能聽嗎？”
劉真奶奶態度堅決：“不能聽！”她顯然是那種爽快、果斷，甚至有些強勢的老太太。
劉真奶奶把符遠領進書房，冋手還把門帶上了。
劉真奶奶給符遠倒了一杯水，然後對符遠說：“你一定很奇怪，我為什麼讓劉真把你領到我家來。其實，我是有些話想問你。”
符遠說：“奶奶，您有什麼話就問吧。”
劉真奶奶問：“那天，和你一起在超市的那個女孩，她是你的女朋友嗎？”
符遠一愣：“方瓶兒？”
劉真奶奶說：“對，就是她。”
符遠有些不好意思：“嗯，就算是吧。”
劉真奶奶說_“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麼叫‘就算是吧’？”
符遠隻好說：“是。”他忽然想起什麼，就問，“對了，奶奶，那天在超市，你說你以前見過方瓶兒，是真的嗎？”
劉真奶奶搖搖頭，說：“不是。我們沒見過。不過，我知道她是誰。”符遠沒聽懂：“既然你們以前沒見過，你怎麼會知道她是誰？是你認識她家裏的什麼人？”
劉真奶奶搖搖頭：“我不認識她的家人。我隻是知道她是誰。”
符遠更糊塗了：“她是誰？”
劉真奶奶說：“嗯，她是……這麼說吧，她肯定不是什麼方瓶兒或者圓瓶兒。”
符遠還想問什麼，被劉真奶奶打斷了。劉真奶奶說：“符遠，奶奶先問你個問題，你要認真地回答我。”
符遠點點頭：“你問吧，奶奶。”
劉真奶奶問：“你相信這個世界上有精靈嗎？”
符遠愣了一下：“精靈？”
劉真奶奶說：“對，就是精靈。”
符遠看著劉真奶奶：“奶奶，您到底想跟我說什麼？”
劉真奶奶說：“你先回答我的問題。”
符遠說：“我不相信。”
劉真奶奶問：“為什麼不信？”
符遠撓撓頭：“那都是胡編的。”
劉真奶奶搖搖頭。“那不對。全世界幾乎所有的民族都有自己的精靈文化，難道那全都是胡編出來的？”
符遠說：“那都是以前的古人不了解科學知識，是一種迷信。”
劉真奶奶說：“那現在呢？現在的人了解科學知識了？”
符遠說：“那當然！”
劉真奶奶說：“那我問你這個了解科學知識的現代人，你相信有外星人嗎？”
符遠想了想，說：“我相信。”
劉真奶奶問：“為仆麼？”
符遠被問住了：“這個，我……”
劉真奶奶不客氣地說：“按照你剛才的邏輯，你相信有什麼外星人，也是迷信！”
符遠爭辯說：“奶奶，這可不是迷倍！”
劉真奶奶眯起眼睛：“怎麼不是？你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精靈，甚至說它是迷信，不就是因為從來沒有人見過精靈，不，應該說，是從來沒有人能證明自己見過真正的精靈，不是嗎？可同樣地，也從來沒有什麼人能證明自己見過外星人，或者是證明他們確實存在。既然兩者都無法被現有的科學手段所證實，那麼，相信有外星人，跟相信有精靈不都是一樣的迷信嗎？”
符遠一下子被問住了。他想分辯，可一時又不知該說些什麼。愣了一會兒，他反問劉真奶奶：“那，奶奶，你相信這個世界上有精靈嗎？”
劉真奶奶點點頭：“我相信，就跟你相信有外星人一樣。”
符遠問：“可是，就算您說得都有道理，這些又跟方瓶兒有什麼關係？”他停頓了一下，忽然覺得事情有些搞笑，“難道您懷疑她就是個精靈？”
劉真奶奶搖搖頭：“不，我沒有懷疑。”
符遠剛剛想鬆一口氣，卻聽見劉真奶奶接著說：“我認為她就是一個精靈！”
符遠忍不住想笑，可看看劉真奶奶的臉，又笑不出來了。沉默了一會，他問：“您有什麼證據嗎？”
劉真奶奶搖搖頭，說：“我沒有！不過，我相信自己的眼睛。人和精靈也許在外表上看不出什麼明顯的差異，但是事實上，他們有許多不同之處。怎麼說呢，這就有點像亞洲人中，中同人、日本人、韓國人長相似乎沒有什麼不同，怛是通過精神和氣質上的不同特性，還是可以把他們區分開來符遠笑了：“我明白了。”
劉真奶奶白了他一眼：“你明白什麼了？”
符遠說：“嗯，我明白了兩件事。第一件事，您相信方瓶兒是個精靈。第二件事，您沒法讓我相信方瓶兒是個精靈。沒錯吧？”
劉真奶奶忽然歎了口氣：“好吧，我是沒法讓你現在就相信。到了該相信的時候，你自然就會相信了，隻是，我恐怕到那時候就晚了。”
符遠覺得好玩，就問：“那，奶奶，假如我相信你所說的，相信方瓶兒是個精靈，您想怎麼樣？”
劉真奶奶說：“你以為我會怎麼樣？我會給你一件什麼‘寶貝’，或者教你什麼‘法術’去對付她？”
符遠說：“難道，不是嗎？”
劉真奶奶說：“當然不是！那是最愚蠢的人才會選擇的做法。”'符遠問：“為什麼這麼說？”
劉真奶奶說：“你知道我們人類最愚蠢的想法和行為是什麼嗎？”
“是什麼？”
劉真奶奶說：“總是試圖掌控一切！又錯以為自己真的可以掌控一切！”符遠想了想，說：“您的話有些道理。那，您會教我做什麼呢？”
劉真奶奶說：“我隻是告訴你我所看到的，最多再給你一個建議。”
符遠問：“什麼建議？”
劉真奶奶說：“想辦法讓方瓶兒知道，你已經了解了她的真實身份。”符遠不明白：“這又是為了什麼？”
劉真奶奶說：“這樣做，也許會讓她選擇主動離開你。”
符遠皺了皺眉，說：“為什麼讓她離開我？您是不是在暗示，她可能會傷害我？”
劉真奶奶說：“也可能，你也會傷害到她。”
符遠搖搖頭：“我不會！”
劉真奶奶看看他：“先不要那麼絕對，小夥子。就算方瓶兒不是個精靈，隻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子，你就敢保證以後一定不會傷害到她嗎？”
符遠說：“可是，如果她隻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子，您肯定不會因為擔心她會傷害我，或者我可能傷害她，而口：我們現在就選擇分手，不是嗎？”
劉真奶奶歎口氣：“你不了解呀，孩子，那樣的傷害是不一樣的！”她似乎還想說什麼，卻欲言又止。她拿出昨天那張報道了快閃客的報紙，指了指上麵的照片，說：“你能跟我說說快閃行動的事情嗎？”
返冋學校的路上，劉真忍不住追問符遠：“我奶奶到底跟你說了些什麼？”
符遠反問他：“她沒告訴你？”
劉真說：“廢話！她告訴我了，我幹嗎還問你？她隻是說，你會相信她的話的。爭晚。”
符遠忽然想起什麼，問劉真：“劉真，你奶奶，她這裏會不會有問題？”他指了指自己的頭。
劉真瞪起眼晴：“你胡說什麼？！你別看我奶奶今年七十多歲了，可一點不糊塗，仍然是我們家公認的，思維最淸晰、目光最敏銳、反應最敏捷的人！我老爸我老媽你知道，一個博士一個碩士，視夠卨吧？在許多事情上還得請教我奶奶，請她拿主意！”
符遠點點頭：“看得出來。她以前是做什麼工作的？”
劉真說：“她是生物化學專家。在她的專業裏，她是很有名望的！退休以後，有許多公司想高薪聘請她，她都不肯答應，寧願在家做一個普通的退休老太太。”
符遠問他：“那是為什麼？”
劉真搖搖頭：“不知道。她隻是說，想安靜地享受自己的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