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追命短信
金晗獨自—個人在一樓的飯廳裏吃飯。保姆薛姨做好飯就走了。老媽到海南出差，還有一個星期才能回來。老爸這幾天一直在外麵忙他的生意和應酬，每天都得深更半夜才能回來。
金晗正吃得沒滋沒味兒的時候，“咣當”一聲，一條短信砸了進來。金晗特意把手機的短信提示音設置成這種響亮而好玩的聲音。學業日重，上網漸成“往事”，收發短信兒乎成了金晗現在最主要最重要的放鬆、娛樂和溝通的方式。
短信來自一個陌生的手機號碼：魚對水說，你看不見我的眼淚，因為我在水裏；水對魚說，我能感覺到你的眼淚，因為你在我的心裏。
金晗一笑。他很喜歡這種充滿了智慧、文采、情趣甚至還帶有一些哲理的短信。他端詳了一會兒那個陌生的號碼，想不起來那會是誰，就放棄了。接著他想，他可以把這條短信轉發給誰呢？轉發短信和接收短信一樣，都是金晗的一種樂趣和習慣。隻是，這條短信可以轉發的對象似乎有些受限製，肯定不好發給男生，而發給女生又顯得有些曖昧。金晗馬上就想到了方小君。金晗倒是希望自己跟方小君的關係能顯得曖昧一點，可是卻不知道方小君會怎麼想。
金晗正在猶豫該不該發給方小君的時候，又有一條短信“咣當”一聲砸了進來。還是剛才那個陌生的號碼：速到學校，你有重要的東西落在教室裏。
金晗一愣，接著就笑了，心想：這家夥是誰呢？想哄我白跑一趟學校，我會這麼輕易就上當嗎？
金晗不再理睬那條短信，思維重新回到了該不該把那條曖昧的短信轉發給方小君這個問題上。還未等他想明白，又是“咣當”一聲。這不是開玩笑！是你寫給方小君的情書！
金晗心裏一驚。幾天前他在報紙上看到一篇文章，寫到現在因為手機、網絡等通訊技術的不斷發展，已經很少有人提筆寫信了。但是人們在感到方便快捷的同時，也難免會有些失落，因為很少再有人能體會到收到紙製信件，尤其是收到手寫情書的時候，那種溫馨而浪漫的感覺了。金晗也是一時衝動，在看完那篇文章之後的當天晚上，就給方小君寫了一封情書。不過，那封情書一直放在他的書包裏，沒敢交給方小君或者寄給方小君。金晗的心裏不缺少浪漫，但卻缺少勇氣。萬一收到情書的方小君沒體會到溫馨浪漫，反而激起了她的反感甚至是憤怒呢？那豈不是連現在這樣的朋友都沒得做了？金晗扔下手機，急急忙忙地奔回樓上自己的房間裏，打開書包，卻沒有找到那個漂亮的白色信封，那還是他特意到郵局去買的呢。金晗有些慌了。他把書包裏的東西全部倒了出來，卻依然找不見那隻信封的蹤影。
金晗呆坐了一會兒，回到樓下，卻一點食欲也沒有了。他拿著手機猶豫了半天，然後發了一條短信給那個神秘的號碼：你到底是誰？
那個神秘的號碼很快回複了：我是誰無關緊要。要緊的是你要相信我！這事關重大！
魚對水說，你看不見我的眼淚，因為我在水裏;水對魚說，我能感覺到你的眼淚，因為你在我的心裏。
追命短信
金晗回複：我甚至不知道你是誰，又憑什麼相信你？！
對方回複：相信一個人不是因為知道他是誰，而是因為知道他說的是事實！我說的是不是事實，你到學校一看便知！
金晗想了想，覺得對方說得有道理。他起身出門，打了輛出租車，趕到了學校。
很意外，他徑直走進學校，學校的門衛竟然像沒看見他一樣，不但沒有上前攔阻，甚至連問都沒有問他一句。金晗想，那個門衛大概認出他了。金晗在全校學生當中的知名度也許不是很高，但是在老師和員工當中卻幾乎是無人不識。這當然是因為金晗的老爸。逢年過節，金晗的老爸總會主動地給全校的老師和員工們送一點福利過來，而且從來不會落下任何一個人，連門衛這樣的臨時員工也包括在內。再加上他老爸向來低調，從來沒有要求學校對金晗給予任何特殊的照顧，不像有些家長，花錢給學校修了修大門，就恨不能要求學校在校牆上為自己的孩子專門再開一扇小門。所以，他老爸在老師和員工之中n碑非常好。這種知名度和口碑自然也會惠及金晗。雖然表麵上看起來，金晗在學校裏並沒有享受任何特權，但是老師們的笑臉相對，就足以讓金晗在學校裏壓力大減，而自信大增。可惜，這些大幅增長的自信木包括麵對方小君的時候。
金晗從教室的門框上摸到鑰匙。本來這把鑰匙應該在明天的值日生手裏，可是值H生們為了圖省事，也為了避免忘帶鑰匙造成的麻煩，索性把鑰匙放在門框上，隨用隨取。
金晗打幵門，正想到自己的座位上去翻找，卻發現講台上放著一個白色的信封。他拿起來一看，竟然就是自己給方小君寫的那封情書！
金晗絞盡腦汁，也想不出這封信為什麼會出現在教室裏，出現在老師的講台上。信寫好之後，因為實在缺少勇氣，金晗既沒敢寄給方小君，更沒敢當麵交給她，就一直放在他的書包裏。是誰發現了這封信，又把它放在了講台上？他想幹什麼？是想出金晗的醜嗎？那他幹嗎又要發短信讓金晗來拿走這封信呢？是在戲耍金晗？他為什麼要這樣做？他到底會是誰呢？
金晗的情書放在教室裏，但是金晗想要的答案顯然不在這裏。金晗出了教室，拿出手機，撥打了那個神秘而陌生的號碼。電話裏竟然聲息皆無，既沒有任何提示音，也沒有慣常的提示語。金晗以為手機出了什麼毛病，掛掉了重新再打，依然如此，就好像金晗不是打給了某個陌生的號碼，而是打給了另外一個世界。
金晗不死心，索性關機，取出電池，再重新裝上，開機。可還沒等他再次撥打那個號碼，“咣當”一聲，一封短信搶先飛了進來。還是來自那個打不通的號碼。短信的內容是：不要給我打電話，那樣做絕對是徒勞的！你也不要試圖了解“為什麼”，你不會得到任何解釋。你所能做的，就是選擇相信我，或者不相信我。按照我的話去做，或者不做。為了讓你早點明白這一點，我將不再接收和回複你的任何信息。
金晗不假思索地回複短倍：你到底是誰？你到底想幹什麼？他用力地按下發送鍵，但是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手機提示，短信未能成功發送。再試，結果依然如此。不管那個神秘的號碼後麵藏著的是什麼人，他都是個言出必行並旦不容置疑的強硬家夥。可是，再強硬的人也頂多是不接收不回複別人的短信，什麼樣的人竟然可以阻止別人發送短信呢？站在學校再熟悉不過的走廊裏，金晗的心頭卻忽然湧上了一股走投無路般的迷茫和恐懼。
金晗出了學校，打了一輛出租車回家。可出租車剛剛開出去不到十分鍾，他忽然改變了主意。他讓司機把車開到了一個住宅小區裏。那是方小君的家。寒假的時候，他和另外幾個同學去方小君的家裏玩過一次。
金晗站在樓前，拿出手機，才忽然想起來，方小君根本沒有手機。這是方小君親口告訴他的。為了這件事，金晗的心裏還曾經別扭了好幾天，因為他認定方小君是在騙他。現在在城市裏，還有多少高中生沒有手機？除非是家裏經濟條件太差，或者家長是那種嚴苛而霸道的老古董。可顯然，方小君並不屬於這兩種情況。
她那麼說，肯定是不想讓金晗知道她的手機號，不想給金晗接近她的機會。那幾天裏，方小君在金晗心裏的位置一落千丈，不但讓金晗覺得很失望很難過，甚至都產生了一種很抵觸的不良情緒。後來金晗悄悄問了別的幾個跟方小君比較要好的同學，發現他們也都沒有方小君的號碼。方小君也告訴他們說，她沒有手機。金晗的心裏雖然依然有些將信將疑，但總算是舒服了一些。不過，也正是通過這件事，金晗才知道，原來方小君在自己的心裏占據著這麼重要的位置，竟然可以如此左右自己的心境和情緒。
金晗猶豫了好半天，才按下了方小君家的電話號碼。他緊張得手心直出汗，生怕接電話的是方小君的老爸或者老媽。那樣的話，他隻有一語不發，直接掛掉電話。因為萬一方小君的老爸老媽追問他是誰，這個時間打電話給方小君有什麼事情，他根本想不出自己該怎麼回答。
町是電話響了好一會兒，卻無人接聽。金晗有些奇怪，仔細看了看號碼，應該沒有錯。再看看樓牌號和周圍的景物，地方也應該沒有錯。他仰起頭，看看方小君家的窗子，沒有燈光。他又繞到樓的另一麵看看，窗子依然是黑的。難道，她的家裏沒有人？這個時間，他們又會去哪呢？
金晗有些悻悻地離開方小君家。直到這時候，他也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來找方小君，又要跟方小君說些什麼。也許，隻有當他見到方小君，或者是跟方小君通上電話的時候，才會知道？可是，方小君的家裏偏偏沒有人。
金晗打車回家。到了家門口，司機正在找錢給他的時候，忽然“恍當”一聲響，嚇得出租司機一縮脖子：“什麼聲音？”
金晗沒理踩他，打開手機。又是那個神秘的號碼：上海街天橋上有人要跳橋！
金晗一愣，然後就想：這家夥又想搗什麼鬼？就算你有本事偷到我的情書放到講台上，那也不過是個意外，是碰巧了偶然得手而已，難道你還有本事能事先知道誰想尋短見？連尋死的本人也不見得事先能夠想清楚想明白，因為事實證明，大部分尋死的人都是死於一念之差，那種早早給自己定下死期然後又如期赴死的人畢竟是極少數。金晗這麼亂糟糟地想著，接過司機找回來的錢，進了家門。父親還沒有回來。偌大的房間被空洞洞的黑暗充斥著，給人一種奇怪的不太真實的感覺。金晗沒有開燈，摸索著走到沙發前。哪知還未等他坐下來，又是“咣當”一聲。
你不相信？也許想跳橋的就是那個給你發短信的人呢？
金晗讓出租車停在了上海街上。他下了車，抬頭往天橋上看了看。這裏是商業街，所以盡管已經是晚上十點多鍾了，街上還是有不少行人，而ft燈火通明。金晗急急忙忙地上了天橋。天橋上人來人往，雖然不如白天裏那麼擁擠熱鬧，但是看上去一切都很正常，最明顯的不同，不過就是橋上麵那些無法讓人信任的小販少了。那些小販就像是一些擋在水流裏的石頭。現在沒有了他們的阻擋，橋上的人流通行得更通暢了。
金晗有些茫然地站在橋上，往橋下看了一眼。橋下的車流不如白天裏那般密集，但依然可以說是川流不息。金晗估量了一下，橋麵到地麵的高度頂多有五六米髙。可因為下麵有飛馳而過的車輛，誰要是真的跳了下去，就算不立刻摔死也立刻會被車軋死。可是，自己幹嗎要在這時候，打了車，特意跑到這裏來做這種估量和想象呢？僅僅就是因為有人給自己發了那些無聊的短信嗎？這簡直就是不可理喻！
金晗正要轉身離開，一個頭上紮著頭巾、形象搞怪的小販攔住了他。小販的胸前掛著一個布兜子，裏麵裝著一些整齊的紙盒子。小販的手裏還端著一個打幵的紙盒，裏麵是一些閃閃發光的東西。小販說：“最浪漫的水晶跳棋……”不等他繼續說下去，金晗就閃身躲開他，徑直下了天橋。
金晗站在離天橋十幾米遠的地方打車。一輛出租車停靠過來。他正要開門上車，忽然聽見有人驚叫，接著是一聲悶響，之後是刺耳的刹車聲。金晗定睛看去，橋邊上已經圍上了一群人，正在往橋下看。橋下一側的車流已經在瞬間停滯下來了。
有人在叫：“有人跳橋了！”
金晗愣在那兒。有無數玻璃球躲閃著，跳躍著，滾動著，四散而逃，像一些破碎的記憶，又像一些逃獄的囚徒。金晗忽然聽見自己很清晰地說了一句：“最浪漫的水晶跳棋。”
在出租車上，金晗又接到了那個神秘號碼發來的幾條短信。
簡單推理：跳橋的人肯定不是發短信的人。如果是的話，你就不會再收到這些短信了。
簡單事實：發短信的人不是幸災樂禍的旁觀者，而隻是一個無可奈何的知情人。
簡單道理：收短信的人也無需自責，因為你救不了他。
金晗翻看著這些短信，心裏卻忽然變得平靜了，平靜得有些不可思議。
出租車再駛過一個十字路口，金晗就要到家了。這時候，短信又進來了。
有一個人，隻有你能救他。他在翠山水庫，準確地說，是翠山上的一間庫房裏。
金晗愣了一下。
出租車駛過十字路口，駛進了金晗家所在的別墅小區。
司機回過頭來，對金晗說：“開進去嗎？”
金晗抬頭看看，小區門口的車杆擋住了去路。小區的保安沒看清車裏的客人，是不會放行的。
金晗猶豫了一下，然後讓司機把車停在了路邊。
司機等著。見金晗沒有了下文，就提醒他說：“車費一共是二十一塊錢金晗說：“等一會兒，不用急。”
司機有些疑惑：“等人嗎？”
金晗搖搖頭。
司機不再問什麼，開門下車，伸了幾個懶腰，做了幾下深呼吸，然後回到車上。
金晗對他說：“咱們上翠山水庫。”
司機有些意外：“到那兒去？這麼晚了？”
金晗說：“有點事。”
司機有些猶豫：“這個……”
金晗瞟了他一眼：“你擔心什麼？隻有我一個人。”
司機有些尷尬：“倒不是因為這個。好吧，我送你去。”
出租車駛向翠山水庫方向。翠山水庫位於城市的西邊，在市區的邊緣，並不算很遠，因為水庫旁邊的山叫做“翠山”而得名。白天難免會有人到這邊來散散心或者換換心情，但是這個時間裏，這條路上已罕見車輛和行人。金晗來過這裏，不過隻有一兩次，還是在白天，對這裏並不熟悉。順著水庫邊上一直往裏開，路燈沒有了，路越來越窄，路況也越來越差，出租車好像是開進了水庫，變成了一隻破船，起伏顛簸。其間出租車司機問過兩次具體的目的地，金晗都沒吭聲，因為他現在根本就搞不清楚具體的方位了。最後，車子停在一條路的盡頭，他就下了車。出租車馬上就調頭走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