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被忘卻的生日
林林出走了。她傷心透了。
昨天是她的生日,足足一個星期,她眼睛都盼藍了,就等著爸爸、媽媽來和她商量怎麼過了。但爸爸、媽媽好像壓根兒沒這碼事兒似的,兩人忙進忙出,深更半夜了,還趴在圖紙上比劃來比劃去的。
林林以為,爸爸、媽媽是想給她一個驚喜呢。就像去年生日那樣,她剛放學推開家門,門上就垂下了兩條長長的彩帶,隨著《生日快樂》的樂聲,爸爸、媽媽拍著手迎著她走來。桌上那隻大蛋糕上頂著一隻鮮紅的大櫻桃,就等著她吹蠟燭了。
難怪林林生氣,事情實在是太過分了。昨天,她興致勃勃地一路奔回家,家裏居然空無一人。桌上有一盒方便麵,還有一張小紙條,紙條上寫著:“好女兒,先湊合著吃一頓,做完功課早點睡。爸媽,
那一刻,林林幾乎要氣瘋了。她本來想絕食的,但抗不住咕咕叫的肚皮,隻好把方便麵塞了進去;她本來是想連夜出走的,可外麵太黑了,她害怕。她委屈地流眼淚,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睡著的。
一覺醒來,天已大亮。今天是星期六,不用上學。她聽見爸爸、媽媽在隔壁房間壓低嗓門在興奮地說些什麼。她賴在床上,等著他們來給她一個解釋。
這件事不能這樣不了了之呀。
門悄悄地被推開了,她趕緊閉上眼——當然,還留著一條縫。她看見媽媽探了一下頭,又迅速地把門帶上了。
“她還在睡。”是媽媽的聲音。
“那就讓她再睡會兒吧,反正要下午兩點才開始,來得及。”這是爸爸的聲音。
幾分鍾後,“哢療——砰”,林林聽出這是大門的開關聲。她趕緊從床上彈了起來,屋子裏又隻剩下她一個人了。
她跳在窗台上,正好看見爸爸、媽媽一高一矮的身影消失在樓的拐角。
桌上有一盤抹了果醬的麵包片,還有一張紙條。林林再也無法忍受了,她把麵包片拂到地下,把紙條撕個粉碎,然後毅然決然地背著小背包走出了家門。
熙熙攘攘的火車站,她在售票口停留了足足有十分鍾,到底還是沒敢把手伸進窗口,結果隻好惶惶然地在大街上走了一天,中間隻吃了兩塊雪糕。
她一邊走一邊東張西望,兩隻耳朵始終豎得高高的。她以為爸爸、媽媽發現她不見後,一定會急火火地滿世界奔來奔去地來找她的。
看來,她又想錯了。
“他們根本不在乎我!”她第一次這樣恨恨地想,沒出息的眼淚又糊了一臉。一個好心的叔叔還特意停下步子,問
她有沒有事要他幫助。
天快黑時,她筋疲力盡地走進了奶奶家,滿腹的委屈憋得她幾乎要爆炸了。
一屋子的人見到她都驚呼著撲了過來,衝在最前麵的是她的爸爸和媽媽,他們一人拉著她的一隻胳膊。七八張嘴把一個個問題像下雹子似地砸向了她:
“你到哪兒去了?”
“怎麼才來呀?”
“你是不是迷路了?”
“少年宮你不是去過許多次了嗎?”
“早知道這樣,我就來接你了。”
林林突然想起來了,今天是整修一新的少年宮重新開宮的日子,爸爸、媽媽是這項工程的總負責人。整整七個月,這件事一直是他們家最關注的問題。
“奇怪林林想,“我怎麼會把這樣重要的事給忘了
呢?”
她抬起頭,突然發現,爸爸、媽媽都瘦多了,特別是媽媽,一雙本來就很大的眼睛,現在好像要占掉整個麵孔了。她在這雙眼睛裏看到了一個狼狽不堪的小姑娘。
“好了,好了,”奶奶不客氣地把眾人撥開,“沒看到林林都餓壞了?有什麼事,等她吃飽了再講。”
林林大口大口地吞著飯,幾乎嚼也不嚼就往下咽。“慢點,慢點,奶奶心疼地說,“看噎著!”
爸爸、媽媽不錯眼珠地盯著林林。林林知道,隻要她一
放下碗筷,剛才那些問題馬上會卷土重來。
看爸爸、媽媽的神情,林林敢斷定,直到這會兒,他們還沒想起昨天是她的生日。
她在心裏感慨:“天哪,他們居然會忘得這樣幹淨,但她發現,這一刻她隻感到有趣,一絲絲難過的感覺都沒有了。
她用力地擺了一下頭,決定再也不提這件事了。至於負氣出走,當然隻能成為個人“隱私”,永存心底了。
她想:這實在是太可笑了。
她轉過身,甜甜地對奶奶說:“奶奶,您做的飯真香。”
這家夥,還行
周立一進教室,王老師就差點兒笑出聲。好家夥,他把他姐姐的半高跟也穿來了。
“真有你的。”王老師用力地拍了他一下,心裏卻有酸澀,也難為他了。
然而,半高跟並沒有達到周立預期的效果,孩子們互相碰撞著,擠眉弄眼地說著俏皮話。周立最後一點兒可憐的威f旨也喪失了。
吳雲叉著手,一聲不響站在窗口,他才是這場混戰的罪魁禍首。他想當樂隊指揮,老師偏偏把這個角色派給了周立,他特不服氣。
“我比他強。”他公開地說。
“就是。”投讚成票的還大有人在。
周立不知是第幾次舉手,發出“預備”的信號了。
“注意!注意!”王老師幫他維持秩序,大家都聽指揮
的。,,
“指揮在哪兒?”一個調皮鬼手搭涼棚,裝出尋找的樣子。
周立的臉騰地紅了。他踮起腳努力把身子往上聳。
教室裏爆發出一片嘎嘎的笑聲,居然有人跟著起哄,“看不見”,“看不見”地喊成一片。
周立倚著講桌,這才沒有跌倒。
看來,下午的練習又要像昨天一樣被攪散了。吳雲輕蔑地扁著嘴,悠然地看著窗外。
王老師氣壞了,幾步走上前,但沒等她開口,周立陡地跳了起來。
“預備!”一聲尖厲得有點兒刺耳的聲音,像一把利刀切斷了屋子裏的噪音。
周立激動得渾身打顫:“吳雲,你的提琴呢?”
吳雲一愣。他眯起眼,像要把周立看個透。
周立迎著吳雲的目光。他突然平靜了,聲音也響亮了。他堅決地說:“你可以走,但如果留在這裏,就得聽我的。我是指揮。”
同學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戰爭就要爆發了。
然而,什麼也沒有發生。吳雲慢慢地彎下腰,拿起提琴。驀地,他頭一甩,擺好了“預備”的架勢。
回家的路上,有人追上了吳雲。他納悶地問:“怎麼,你服氣了?”
“嗯,”吳雲坦白地說,“這家夥,還行。”
新來的同學
在校門口,李萍碰到了崔琳琳。崔琳琳的鼻子凍得紅通通的,她在校門口呆了好一會兒了。這是個十分好奇的姑娘,整天嘰嘰喳喳的,同學們都管她叫“消息靈通人士”。見到李萍,她高興地跑了上來:“李萍,你知道嗎?咱班來了個新同學,是個女的。”
“來就來唄。”李萍並不重視這條消息。
崔琳琳掃興地眨眨眼睛:“你知道嗎?她個子比你還高呢
“是嗎?”
崔琳琳得意了:“錯不了,現在她正在李老師的辦公室裏坐著呢。”
“她會打籃球嗎?”
“這??…?”崔琳琳歉意地搖搖頭。
“瞧你!”李萍苛刻地瞪了她一眼。
果然,沒等上完早自習,李老師就把新同學領進了教室。好高的個子,長長的腿,大大的腳,沒錯,準是個棒棒的運動員。
新同學叫張文琴,老師安排她和李萍坐一桌。李萍趕忙站起來,殷勤地騰出一大半桌麵=但新同學隻淡淡地掃了她一眼,便垂下眼睛,硬邦邦地坐了下來。李萍愣了一下,臉“騰”地紅了。
在班上,同學們都很尊重李萍,她不僅學習好,而且肯幫忙。李萍從沒有受過這樣的冷遇。她忿忿地想:好大的架子。
李萍把書往自己這邊挪了挪,不想再主動和同桌往來。但不知怎麼搞的,她越是克製自己,同桌的舉動越是一點兒不拉地落在她的眼裏。多怪啊,開學都快兩個月了,張文琴的書還嶄新的,一個折也沒有;老師講第十三課,她笨拙地翻了半天,也沒翻對;她身子直直地坐著,眼光也是直愣愣的,她在聽課嗎?
在放學的路上,崔琳琳喘著大氣,穿過一群群同學,奔到李萍跟前。她盡量壓低嗓門兒,神秘地說:“李萍,你知道嗎?張文琴犯過錯誤。”
唔,這倒是個新聞。
看著李萍的神色,崔琳琳興奮得都有點兒結巴了:“她呀,原來在十五中上學,要不留級,都比咱高兩級了。我聽說,她手腳不幹淨,在全校範圍內被點名批評過。前一個月她又犯老毛病了。”
“真的?”李萍打斷了崔琳琳的話頭。
“錯不了。”崔琳琳叮囑道,“你可別說出去,我就告訴你一個人。”
李萍推了她一把:“得了,還是管管你自個的嘴吧。”她知道用不了多長時間,崔琳琳就會把這個消息告訴全班同
學的。
第二天一清早,崔琳琳的“功績”就充分地顯示出來了。同學們到得要比往常早些,到教室後也不急著坐到自己的位置上,而是三個一夥、i個一群,嘰嘰喳喳地談個不停。
突然,有人輕輕地“墟”了一聲,像是一道無聲的命令,所有的聲音戛然而止,大大小小幾十雙眼睛一齊射向門口,同時盯住了一個目標。
張文琴來了。
她還是高高的個子,長長的腿,但在這個陣勢麵前,她不覺一縮,身子像矮了一截。她在門口站住了。
當然,誰也說不準雙方相持的時間有多長,反正那會兒,張文琴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別提有多尷尬了。突然,她把牙一咬,衝過人群,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隻聽得乒乒乓乓一陣響,她拉開凳子,打開書桌,解開書包……
同學們傻愣愣的,你看我,我看你,不知如何是好。還是崔琳琳機靈,她尖著嗓子喊道:“噯——愛護公物!”
張文琴挑戰似地瞪起眼:“幹嘛,你想幹嘛?”
“我?”崔琳琳輕蔑地說,“我在提醒你,要愛護公物。”張文琴臉色煞白,嘴唇都哆嗉了,她說:“你們嫌我,生著法兒趕我。”
李萍有點兒看不過去,她捅捅崔琳琳,叫她不要再說了。崔琳琳誤以為李萍是支持她反擊,幹脆跳上凳子,大聲說:“誰趕你了,愛來不來,愛走不走,誰也沒礙著你。”
張文琴“哇”的一聲哭了,她提起書包,扭頭就跑。事情就是這樣,等大家回過味來,錯誤早就鑄成了。
上課了,李萍旁邊的位置空著,教室裏的空氣沉甸甸的,像凝住了一樣。
第二節,是李老師的課,李萍預料會有一場風暴。問題是嚴重的,竟然把一個同學給趕跑了,這在班史上可是從未有過的大事件。為此,李老師就是拍桌子也不為過。然而,李老師卻像沒注意到教室裏少了一個人,她隻是掃了一眼張文琴的位置,便平靜地說:“請同學們打開第四十五頁,咱們先溫習一下上節課的內容……”
下課後,崔琳琳對李萍說:“這是怎麼回事?難道李老師還沒得到情報?”
“不,不可能!”李萍肯定地說。
崔琳琳擔心:李老師是不是要找個“罪魁禍首”?但她眼睛一轉,突然又高興起來。她對李萍說:“對了,說不定李老師也不喜歡張文琴到咱班來,你想想,哪個老師願意自己班來個……”
“去你的!”李萍站起來生氣地說,“李老師是這樣的人
ng?”
她兩眼筆直地盯著崔琳琳:“別忘了,當初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一考試總不及格,李老師是怎麼對待你的?討厭你了?煩棄你了?沒有!她親近你,關心你,給你上小課補習。還要我們正確對待後進的同學,要我們向你伸出熱情的手……”
一席話說得崔琳琳啞口無言,她怔怔地望著激動的李萍,兩手扶著背後的桌子,好像怕李萍會衝過來似的。
然而,李萍卻一屁股坐到凳子上,兩手使勁地拽著辮梢:我自己都幹了些啥!李老師這會兒該多傷心啊。如果世界上有賣後悔藥的,她願意拿自己最心愛的東西去換……隻要張文琴能回來,還坐在自己身邊。
下午,張文琴還是沒有來,教室裏的空氣更沉悶了。課間休息時,李萍把自己關在教室裏,哪兒也沒去。
“李萍,”崔琳琳慌慌張張從外邊進來,“上午上完課,李老師找張文琴去了,連午飯也沒顧上吃。”
“找著沒有?”同學都圍了上來。
崔琳琳搖搖頭:“她媽媽來了。”
“喲——!”不知誰驚叫了一聲。
崔琳琳被這叫聲提醒,臉“刷”地白了。
學校裏斷不了有這樣的事,有的同學挨了批評或者跟人打架吃了虧,有些不講理的家長就打上門來,跟老師胡鬧。張文琴的媽媽是不是也來這一著?
李萍果斷地說:“我找她去,告訴她,這事跟李老師無
關。”
崔琳琳也勇敢起來,說:“我和你一起去,我要對她說,想罵就罵我吧。”
辦公室在二樓,同學們都站在樓下拐角處,大夥兒說定,一旦張文琴的媽媽信不過她倆的話,死揪住李老師不放,隻要她倆一個手勢,大家就一齊上去做證人。
李萍和崔琳琳上樓了,她們走到辦公室門口,李萍抬起了胳膊……咦,怎麼不敲門?倆人像中了定身法,一動不動地站在門口。不管下邊的同學如何跺腳、打手勢,她們還是不動。有個同學沉不住氣,正要上樓,這時,隻見李萍一揮
手,和崔琳琳一陣風似地衝了下來。
“情況怎麼樣?”
“在哭呢。”
“誰在哭?”
“張文琴的媽媽。”
“她罵李老師了嗎?”
“沒有。”
同學們鬆了口氣,看來張文琴的媽媽還是個講道理的人。
“那她來幹嘛?”
“張文琴不肯來上學,她找李老師想辦法。”
“李老師怎麼說?”
“李老師,”崔琳琳皺著眉頭,“李老師正在做檢查。”
“啊?”同學們又緊張起來。
李萍點點頭:“李老師說,她沒把工作做好,所以會出現這樣的問題。”?
“其實,這哪能怪李老師。”崔琳琳不平地揚起了眉毛,“我們都初二了,又不是小學一年級的孩子,哪件事都要老師叮囑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