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永恒的春天
在蘇北平原,油萊花和新柳沐浴在春雨中,大地顯得鮮亮鮮亮的黃燦燦的油菜田和綠沁沁的柳林,象畫家用最鮮豔的顏色塗上了畫幅似的。汽車沿著洪澤湖奔馳。洪澤湖在蒙蒙的細雨中,水霧低低地掠過湖麵。在眼前,時而出現迷蒙的湖水,時而影影綽綽地被疏林所隔。既看不清洪澤湖的萬頃波濤,也看不見湖中的風帆。我懷著有如春雨滋潤心田那樣溫曖的感情奔向淮安,而同時也懷著象洪澤湖那樣深湛的虔誠心情奔赴淮安。因為,嗬,因為淮安是周總理的故鄉……周總理的故居坐落在淮安城的一條小小的巷子裏。春雨初晴,雲開日出,明媚的陽光照出小巷屋簷參差的日影。巷子裏寂靜無聲,一種肅穆和油然而生的敬意升上心頭。這就是周總理的故居嗎?狹小的院落,低矮的瓦旁三小間!這挾小低矮的東廂房,就是周總理度過他童年的地方。這浹小低矮的東廂礤,也是周總理出生的地方。周總理的母親在這裏生了中國人民偉大的兒周總理的胎衣就是埋在這房子的地底下的;從周總理的胎衣埋在他母親生他的房子地底下,到周總理的骨灰灑在祖國的江河大地上,我們不能不十分激動地想起,闤總理偉大的一生是和我們神聖的國土緊密地聯係在一起的,是和我們中國勞動人民“日作入息”的泥土無間地結合在一起的。周總理十二歲離開淮安,除了中間有兩年他住在淮陰外祖父家以外,有十年他是在這淮安度過的。在他家小小院落的隔壁,通過一個小園門,就是他叔父的院子。那院子裏,在一棵古槐的蔭籠下,有一口石並。井壁長滿青苔,幽靜涵碧。周總理童年就在這口井裏打水的,那時井邊不知留下他多少小小的胸印。現在,石頭井欄磨損了,可是並水很清,古槐的枝葉和天上的流雲都在井水裏映現清晰的倒影。在淮安故留下周總理童年的紀念物極少。現在,可以觸摸到的,隻有兩個小柳鬥。小柳鬥是用細柳枝編成的,外麵塗上紅漆。這是周總理小時玩用的。既可以裝零雜東西,又可以當玩具。因為年長月久,小柳鬥有幾處剝落了紅漆,有幾處出觀了小洞。這兩個小柳鬥,不知印上了周總理多少小小的指紋,也不知寄托了周總理兒時多少天真的奇思和幻想……周總理童年一別。就再也沒有回過故鄉。有一次,周總理參加國際會議後歸來,坐飛機過蘇北平原,當飛機到達淮安上的時候,駕駛員有意減速,使飛機慢慢地飛過準安,想讓周總理多看幾眼久別的故鄉。周總理看出了駕駛員的用心,語重心長地說中央述等著我回去彙報工作哩,請全速前進吧。”周總理的坐機就這樣高速地從上空飛過了淮安。我們知道,周總理是極富感情的。他不會忘記生身的地方吧?也不會忘記故居的石井和他的小柳鬥吧?但他關心的是世界的命運、國家的前途和人民的幸福。他的感情裏裝著全人類的未來偉大的先驅者離我們而去了,但革命事業卻永世長存。郭老悼詞裏寫道忠誠與日同輝耀,天不能死地難埋。”在淮安同總理故居,有一株莨年臘梅。當年,臘梅在寒冬裏迎著霜雪開放,香溢小院。遙想周總埋童年臨富讀書的時候,曾經幾度望著臘梅繁花滿枝?據說,臘梅個性很強,它不能嫁接,也不能插枝,隻富分根栽種,根入土要同一個方向才能種活。認周總理故居這棵百年的臘梅樹,不能不令人緬懷革命者的堅貞。現在,這棵百年的臘梅雖已祜死,但樹拫被細心地挖了出來。原先它放在院子裏:可是前來瞻仰周總理故居的群眾,見物思人,情不自禁,你剝一塊,我剝一塊,珍貴地帶回去做紀念。為了保存這臘梅根,現在已經被珍貴地放置在一個精致的玻璃櫃子裏了。這臘梅根,盤曲交錯,布滿了剔透玲瓏的空洞,象一塊磐石,又象一塊化石,給人一種非常堅實、穩定的感覺。周總理生前,他的舊居是由百姓居住的。居民嫌於周總理的慈愛,在小小的庭皖裏栽種了一棵觀音梆和一棵石榴樹。觀音柳枝條細細,春鳳吹來,千萬柔枝擺動,優美多姿。而與觀音柳為鄰的石榴樹,也在老樹根旁冒出了新枝,新枝翠綠,嫩葉光鮮,勃勃的生機寓於生命的不息中。居民在周總理舊居栽種觀音柳和石榴樹,!寓意深長。觀音為我國民間傳說的慈悲大士,手持柳枝杷甘露灑向人間;而石榴結子累累,笑口含珠,晶亮透明,它象征著訴不盡的情意,象征著甜蜜和幸福。淮安城中有一座美麗壯觀的鍾鼓摟,昔日的暮鼓晨鍾曾經伴隨過周總理的童年;淮安邊有一條淮河水,蕩蕩的流水曾經與周總理為革命奔走天涯的足跡相連。現在,淮安人民為悼念敬愛的周總理發出了這樣由衷的聲音:故鄉兒子緬想音容寫情應竭淮河水,一世功勳永垂史冊繼往還看後代人。淮河水長流不斷,蘇北平原柳色青,億萬人民的心中孕育著一個永恒的春天。在匹十多年漫長的歲月中,我的足跡踏遍長江南北兩岸、黃泛上遊的黃土高原、黑龍江畔的北大荒:我也攀登過秦嶺之巔的酒奠梁、天山的天池、怕米爾高原的公格爾雪峰。生活之流在我的心頭奔騰過多少巨濤激浪!但是每當我在夜靜中想起一個叫做王可珍的潮州姑娘,心裏總是不能平靜……王可珍姑娘短頭發、著一雙勞動人民的大手。她象深山密林中的一泓秋水,沉默寡言,眼光智慧而深沉。那時,我們都青春年少,一同在韓江邊古木參天、紅棉吐豔的金山中學讀書。£可珍穿的白衫黑短裙,是粗布縫製的。白衫磨破了袖子,黑短裙有補她是我們全校家境最貧寒的。一一個窮家孩子:當時怎麼能上中學呢?聽說他的父母早年去世,也許是貧病而死的?也許是勞傷而死的?她的奶奶是冼衣婦,白發蒼蒼。王可珍就是由她的奶奶那滿是厚繭子的手撫育成人的。她每天放學回家,都要幫同她的奶奶冼衣服。王可珍姑娘是沉默的,勤奮的。除了寒暑假和星期日,她天天走讀:不論是亞熱帶的赤日當頭,還是台風帶來的暴雨淋身,她從不遲到和早退。可是有一天。忽然不見她來校,而且從此我再也沒有看見過她了!她到哪裏去了呢?王可珍姑娘的去向,在我心中是個謎。事隔幾年之後,我在北平(今北京)小公寓冬天圍爐夜談的時候,才聽到一個老同學告訴我有關王可珍姑娘的動人的故事:姑娘離開學校以後,去了南山。當年,南山是廣東東部一個小小的紅色蘋命裉據地。南山上泉流縱橫、林木森森;南山腳下,是一片片破落的荒村;遠處,是波濤澎湃的南海。可珍改名叫珍姑,變成了村姑的打扮:赤腳、寬褲筒、亞熱帶的有遮陽巾的鬥笠。沉靜的王可珍變成了潑辣的珍姑:赤衛軍日裏在南山上種田,夜裏下山打白狗子。他們收繳鄉公所的槍械,汗倉濟貧;他們伏擊敵軍的輜重隊,襲齒敵兵營。紅旗飄揚,聲勢赫赫。終於,敵人派來了一個閉的兵力包圍南山。南山上缺少醫藥和食鹽。珍姑在南明腳下串鄉走村地工作,通過貧雇農搜集藥品,通過鹽場工人偸運海鹽。王可珍從小幫同她的奶奶洗衣服,練成了一套洗衣本領她把衣服冼得幹淨、抹得平展、疊得整齊,於是珍姑在敵人軍營前當冼衣婦,進一步刺探軍情。由滻叛徒的出賣,珍姑被捕。抓到了一個“共產黨要犯”,而且是個文的,敵人驚喜欲狂。他們既要邀功,又怕中途被劫,悄消地派了一個參謀帶上一個班,從團部把珍姑押往潮州的師部。粵東山連山,五裏一短亭,十裏一長亭。原先,在山中趕路,每到長亭短亭,還可以實凡塊豆千充饑,買碗黃酒解渴。似是後來因為連年兵災,長亭破落,短亭倒塌。押送珍姑的士兵們,隻有喝山泉、吃幹糧,解解饑渴。班長拿著:“飯碗用的椰殼去怎泉水喝。他舀了滿滿的一椰殼泉水,用沉思的眼光望了一陣子姑娘。姑娘被捕以後,班長是肴守過她的、在監牢的鐵富下,他聽過姑娘深宵喁喁的自訴……現在,班長把泉水端到參謀跟前說:“報告長官,給犯人一口水喝!”參謀拒絕開手銬,但是他看見班長的一隻手按在刺刀柄上他剛伸手摸自己身上的手槍,就看見全班士共的都握緊了槍,而且所有的眼光都象針似的剌著他二參謀交出了開手銬的鑰匙。班長同情這個佑輕的“女共產黨”,他開了她的手銬,把一椰克泉水和一把幹糧送給姑娘充饑解渴。班長是個窮漢出身,士兵們也都是窮得走投無路才當兵吃糧的,人人都有一本苦情賬。於是,珍姑開始給大家窮人的貧苦和淒涼。她講她自小無父無母,銀著白發蒼蒼的老奶奶給人家冼農服。她不再是個沉獄寡言的姑娘她的感人肺腑的訴說。使士氏們垂下了美眼淚滴濕:了軍衣……參謀惡聲惡氣地打斷珍姑的話。發了命令:“給她上手銬,押走”可是手拷已經掛到班長的腰帶上了!士兵們押著珍姑翻過一山又一山潮州城越來越近了,士兵們的心情也越來越沉重,腳步也越來越遲緩了。在又一次喝山泉、吃幹糧的時候,珍姑給大家講窮人翻身的道理。參謀氣急畋壞地拔出手槍,把槍對對準珍姑的胸膛,咆哮起來:“你落到我們手掌心,還敢宣傳布化,老子斃了你!”突然,手槍被打落地上。說時遲,那時快,原先從珍姑手上取下來的那副手銬,哢嚓一聲,已經扣到參謀的手腕上。一個士兵把捆綁姑娘的繩子解開了他就用這根繩子,憤怒地把參謀捆了起來。於是,這一班士兵,連同他們的班長,被珍姑帶上了南山赤衛軍迅速發展,南山建立了蘇維埃政權、這對敵人的反動統治非常不利。敵人又增加了一個團,用兩個團的兵力包圍南山,而且縮小了包圍圈。同時,敵人還增派了一個炮兵營,用摧山炮轟擊南山。紅色革命根據地步步為營,赤衛軍戰士在浴血苦戰中。敵人的摧山炮把山腰的寨牆轟塌。敵人的機槍子彈把滿山的樹枝打折。火光映紅天空,硝煙彌漫山穀,敵人把南山圍得象鐵桶似的赤衛軍幾次突圍都沒有成功。赤衛軍奮戰七晝夜,糧盡彈絕,紅色根據地終於落入了魔爪。在戰鬥最困苦的時刻,珍姑在槍煙炮火中吃力地背著受了重傷的政治委員,跑到穀底,把政委藏到岩洞裏。然後,她連放幾槍,把追兵引上山去。敵人把她逼到一座高高的懸崖上,她打完最後一顆子彈,縱身跳下懸崖。珍姑跳崖,但她被嵐壁上的亂樹叢掛住了,受傷被俘了。珍姑在獄中,天天受刑,堅貞不屈。有一天,珍姑遍體鱗傷,被綁赴刑場南山腳有一座赤鬆林。珍姑被縛在一棵大鬆樹上。珍姑高喊口號。在珍姑的口號聲中傳來槍響。但是槍響過後,口號聲繼續在赤鬆林裏回蕩。在凜然不可侵犯的珍姑麵前,行刑的士兵手發抖,槍打不準。而臨大!凜然的率命者敵人膽寒。“監斬”官聲嘶力竭地喝令把珍姑裝進大麻包,吊到鬆樹上,然後徘槍射擊……當天夜裏,猛然來了暴風雨。明電青凜凜地照亮瘡痍滿日的南山,雷聲降隆地滾過黑暗的大地,狂風刮掉了樹t祈斷的枯枝,暴雨衝冼著烈士的血跡。在風雨停止的黎明中,南山腳下的赤鬆林裏突然出現了一個墳墓。朝陽從山坳裏升起的時候,第一線金光穿進赤鬆林,照出墳前的一塊墓碑。墓碑上字跡分明:“社會主義者王可珍之墓”凡是三十年代初和我一起在廣東潮安金山中學同過學的同誌和朋友們,也許能記起王可珍這麼一個可敬可愛的姑娘吧?曆史多麼公正,當年王可珍姑娘所獻身的事業,不就是我們今天這個極其可珍貴的社會主義製度嗎!革命的火種不可滅聽說繼王可珍姑娘和赤衛軍之後,當年,南山一直有野火在燃燒……現在,南海的波濤了夜奔騰,南山的林木西季青蒼。翹首雲天,遙礓南山,王可珍那墳墓上的四季常青的墓草,永遠在抒寫著這個姑娘的革命青春吧!她那紅豔豔的墳頭上四季常開的鮮花,也永遠在抒寫著這個姑娘的永不凋謝的生命吧!祝願今天在王可珍墳墓所在的南山是滿坡牛羊、綠滿田疇,祝願今天在王可珍墳墓所在的赤鬆林是繁榮的工業區、祝願今天在王可珍墳墓所在的南海是珠光、魚躍…在無錫錫惠公聞的龍光塔下,有一口泉。泉流清澈,泉水甘美,被譽為“天下第二泉”有水就有人家。在“二泉”的惠山腳下,過去有一條小石街。住在小石街的家家戶戶。都以做泥人為生。那時,泥人曬滿小石街兩邊,然後上釉,遠銷異地。那就是有名的“惠山泥人”。惠山泥人,最受歡迎的是“阿福”。“阿福”,胖胖敦敦,神采歡喜在舊社會,惠山人民的生活情景恰恰是和他們製造的“阿福”相反,他們製造“阿福”這種喜人的形象,隻是對自己命運可憐的安慰和渺茫的祈求。在這裏,我們來講一個發生在惠山街七的故事。在立著唐宋兩個朝代的石刻經幢的惠山宮觀裏,有一個小道士,名叫阿炳。阿炳是三清殿(一說雷尊殿當家道土華清和的獨養子。在舊社會:道士公開婚娶,會遭人歧視。因此,阿炳以過繼子的名義被華清和收養為小道士。阿炳聰明伶悧,他的小小的心靈十分美麗。山頂龍光塔的鳥叫,宮前百年大白果樹上的蟬鳴,觀後“二泉”流水的淙淙,紅色宮牆腳下秋蟲的唧唧,都給了他很大的樂趣。每當午夜醒來,隻要他聽見遠村的雞啼或惠山周圍水田的蛙聲,他就會感到一種安慰。老山林,古宮觀,夜靜中,一種細微的感覺使他好象聽見草兒在微風下輕輕地吟詠,“二泉”在月光下低低地歌唱。他從小就愛大自然的音樂。阿炳喜愛音樂,曾學習道家音樂的技藝。有時,阿炳抽空摸出山門。悄悄地去惠山街上聽人家婚喪喜事的樂隊演奏。開頭,他站得遠遠地所,到後來,他逐日走近。有一天,他摸起二胡,參如了滇奏。樂隊裏都是一些窮漢。起初,他們盡跟小道士開玩笑,但到後來,他們為小道士的喜愛音樂的精神所感動,就慢慢地喜歡起阿炳來了。於是,一個民間樂師開始盡心地教阿炳拉二胡。阿炳融彙了邋家音樂和民間音樂於一身。師傅傳藝,阿炳抓緊時間,苦拿苦練。他拉弓弦的胳膊經常腫柊得人難眠)他的二胡的絲弦染上了紫黑色,那他磨破了手指在絲弦上塗的血。十指連心,雖然痛得池揪心、流淚,但他還是咬緊牙拫,艱皆地學民間樂曲。阿炳不知付出多少血汗和眼汨,他學二胡學得多麼艱辛!終於有一天,他的師傅感動地歎了一口氣說:“阿炳,你用單弦也能拉出好二胡來了!”從此,隻要惠山街上傳來婚喪喜事的鑼鼓聲,阿炳就象被招魂攝魄似的,偷偷地跑去參加樂隊,拉二胡。阿炳拉二胡拉得多好嗬!他拉的二胡昂揚、低回,如泣如訴,哀歌當哭。當他拉響二胡的時候,你可以看見他的眼神多麼沉醉嗬!他的眼睛裏噙著欲滴未滴的兩顆淚珠……小道士阿炳的秘密終於被戳穿了。有一個道士發現了阿炳給婚喪喜事的人家奏樂,認為有敗清規,向老道士告了一狀。亍是,這天,老道士手執鐵戒尺,站立山門。當阿炳回來的時候,老道士叱喝:“阿炳,你竟敢敗壞山門;從今無起,要是你踏進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