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母狼(3 / 3)

民兵們問他們的連長山龍。

包抄上去,不要開槍,先奪下娃兒!於是十幾人悄悄包抄過去,個個貓腰曲腿,保持著高度機敏,當然緊張得握槍的手在出冷汗。心都提到嗓子眼上。

母狼伸了個懶腰。噢兒一一嗥了一聲,然後輕輕從彪子紅圍兜上叼銜起,不屑一顧這邊正在靠近的追蹤者們,邁開矯健的四腿,拖帶著彪娃兒飛速下髙沙丘,向遠處的大漠遁去。它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動物的本能使它早已察覺到了這邊人群的動靜,身後的沙丘上隻留下了它那聲長嗥,在灰色的天空中久久回蕩。追!山龍用拳擊打大腿。可當他們重新騎上馬追蹤過去時,那母狼早已消失在起伏的沙坨中不見了。山龍悔恨和憤怒,牙咬得嘎嘣嘎嘣直響,把馬打得劈啪亂響,可大漠中馬是跑不快的,四蹄陷沙,沒跑出幾裏都鼻噴熱氣兒趴窩兒了,起不來了。他們再次失去了母狼與彪娃的蹤跡。

他們在大漠中險些迷路和倒斃,轉了幾天,隻好無功而返。找回彪娃的希望變得微乎其微,隻好聽天由命了,好在彪娃還活著,母狼沒有吃掉他,而是當成自己的狼崽喂養和領帶!荒野中正出現一隻狼孩兒,這個過去隻在傳說中聽說的狼孩兒,如今正在他們身邊出現!一想到此,山龍和村民們不寒而栗。

再說那母狼。重新獲得了一人娃為狼兒,心情格外的好。發脹的奶子不再脹了,鬱悶的仇結和血恨感消失了,不再去想複仇和襲擊村莊了。它此時此刻唯一的念頭就是喂養好這隻身子光滑不毛的狼子。

這狼子胃口極好,三隻狼奶頭不夠他吃一頓的,遠比原先的三隻狼崽兒吃得多,它身上的奶有些供不應求。它拚命去追捕沙漠中的眺兔、野兔、沙狐、野鳥等等,有時也尋覓些蟲豸或沙斑雞蛋來充饑補奶。它更愛偷襲趴窩的母沙斑雞,吃完之後下奶特多,那奶噴泉般湧出,樂得那彪娃嘎嘎嘎的笑。

母狼有母狼的下奶之道,與人也差不多,大同小異。唯一不同的是它愛撫方式與人兩樣,人是用手撫摸拍打屁股,母狼則伸出紅紅的長舌舔,從頭到腳,前胸後背,粗拉拉的舌頭刷刷地舔。把個彪娃兒舔得一天天粗壯起來,皮膚變硬生出老繭,手腳變粗個頭兒變大,而且不用它叼銜也四肢趴地或兩腿直立著行走如風。

如此這般送走了秋季,度過了一兩個月,寒冷的初冬在母狼刷刷舔兒聲中來臨了。

大北方,大沙漠,水源極缺。平時夠充飲的一點點沙湖水,入冬則全結冰結個透,無法飲用,母狼無奈,隻好嘎嘣嘎嘣嚼幹冰或舔那水晶般的冰麵。它還可以應付,可狼兒卻不行了,牙還沒長硬,舌頭也不長,沒法兒舔冰麵。

這一天,母狼攜領狼兒趁黑夜潛回到人類生活的那條河邊。這裏有人類飲牲口的水口子,鑿開兩尺厚的冰層,露出下邊的活水,供人類提水,供牲口伸脖飲用。那狼兒可以在這裏痛飲河水,以解燒渴。

母狼先是叭叭地伸舌飲水。

然後,那狼兒學著母狼的樣子,也伸脖子伸舌地飲用,可他與狼不同,由於舌頭短小,必須把整個嘴伸進水裏才能飲得到。於是,他就伸出了嘴巴,同時,他撐地的前麵兩肢在冰上一滑,撲通一聲,這狼兒就掉進了冰窟窿裏頭,轉瞬間沒了影兒,兩米深的沙水黑沉沉不見底。嗚——嗚——

母狼見狀狂嚎了一聲,沒絲亳猶豫,縱身一躍,也撲通―聲眺入那冰窟窿中,沒入黑水中去救狼兒。

黑沉沉夜色裏,黑沉沉的冰窟窿水麵上,也曾露出過幾回那狼兒的頭脖,下邊由母狼用嘴拱上撐著。可嗆水又在極寒冷的冰水中凍麻木的狼兒,無力爬上冰麵上來,幾經掙紮,幾經沉浮,終不見了那狼兒和母狼的頭脖露出狹小的冰窟窿水麵上。

徹底不見了。回漩湍急的冰下河水,早已衝走了它們力竭的身軀,而下遊的河麵冰封千裏,無處無孔可露頭了。嗚呼哀哉。夜也就安靜了。冰麵也安靜了。整個這世界也安靜了。

稍稍的騷動絲毫也沒打破這冷寂而無情的黑夜的安寧。一切都如此的死靜。連夜鳥也不知啼鳴,連村狗也昏睡不守夜,隻有冰河麵上偶爾傳出輕微的冬冬聲響,那或許是冰麵在凍裂,更像是那不屈的母狼正用頭顱從下撞擊凍死的冰層!

第二天早上,有人在冰河下遊幾裏處發現了一個奇景:水晶透明的冰層下,上麵貼著兩張臉,一個是母狼的毛茸茸長臉,一個是山龍兒子彪子的小圓臉,都緊緊貼著冰層凍死後固定在那兒了。好似活標本,碩大的水晶棺材中兩具活標本。母狼與狼孩兒,人與獸,如此栩栩如生。

據說第一個跑來冰麵上認子的是臘月。她趴在那水晶玻璃上一次又一次地抓撓,一次又一次地把臉貼在兒子彪子的圓臉上。隻是沒有溫暖,中間隔著一層寒冷的冰。

她號啕大哭,她已發瘋。沙啞著呼喊:兒回來吧!彪子回來吧!咱們不跟狼玩了,咱們回家吧,這一切是咋回事啊?誰也說不清。

這天底下,因為不隻生存著人類這單一物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