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狼子
別……別……爹……平常的話聽得黑妞驚濤駭浪,麵如土色。乖乖地,貓著腰湊在公公山郎身邊。
山郎的雙手準確地抓揉起那堆贅肉。嘴裏嘿嘿樂起來。
當初娶你過來,不是娶給羅鍋,是娶給我自個兒的,這你心裏清楚。他把她壓在身下時說。
黑妞惟有在其龐大的軀體下蠕動的分兒。閉上雙眼隨其折騰,臉木木的,被扯開後裸露的那堆墜肉也木木的。往下吐擼掉她的褲子,身下的幹草有些紮她,她也沒有感覺。她這會兒隻盼著快完事。沒別的,靈魂都木木的,還能有啥呢。她是村東楊老歪的半傻獨女,少時患了羊癲風,說話又結巴,嫁不出去,村長山郎考慮多方利益,就把三十歲的黑妞娶給自個兒羅鍋兒子山虎。自然是有條件,用他的權力讓楊老漢在村口開了家小商店,又把沙村中最好的河邊甸子地分出兩畝讓其種,過上了不錯的日子。
這些,半傻的黑妞也自然心中明晰。公爹死了老婆,二兒子山龍娶了媳婦單過後他的日子過得更不舒服,雖然外邊喝五吆六,人見人畏,威風八麵,可回到家,麵對—個羅鍋兒子隻有歎氣的分兒。娶過來黑妞—切都變了樣,盡管是半傻,不時犯羊癱風,口吐白沫不醒人事,但當公爹有—次趴在她身上哭泣時,她便意識到自己永遠擺不脫這頭狼了,並且清楚了她這—生真正的丈夫是他這頭狼,而不是那躲在外屋的懦弱的羅鍋。山郎沒完沒了地拱擁著。
此時,有—雙眼睛正從狼子窩外邊陰冷中窺視。這是—雙奇特的目光。幽深幽深。陰冷中又透著—種漠然。要是仔細看,尚能發現那隱藏在深處的兩點弱弱的似有似無的火苗子。可又被強大的忍力壓迫著,火苗子稍縱即逝。變得又超漠的目光,毫無聲息地欣賞著那翻江倒海的—幕。惟雙手攥的生疼,尖指甲掐進手掌心滲出細血。他何嚐不想像個真正的男人般在女人身上直著腰推波助瀾!他恨後背上隆起的小山包,恨自己永不直起的羅鍋腰。當然他更恨造成這—切的眼下正在自己媳婦身上行雲做雨的親老子。十二歲他死了娘,爹娶來後媽。他被趕到不燒火的隔壁土炕睡。他喊腰腿疼。爹請來—位江湖郎中給他治腿。架起—口大鍋,鍋裏裝滿水,水上架板上按放上他的雙腿。然後鍋灶下燒起木炭火。他活活被蒸了三天三夜。昏過去數次。腰腿沒有治好,反而如抽了筋般讓他彎起了腰,後背也漸漸隆起了包。孩童時的那—幕讓他刻骨銘心,造就了他這個羅鍋兒名揚沙鄉。不人不鬼地熬到二十五歲,可他老爹又送他—個女人折磨他。不僅是肉體的,而且是靈魂的折磨。他拿那個女人沒辦法,拿自己永不堅挺的水槍沒辦法。惟有躲在—旁觀戰。起初還心驚肉跳,後來就麻木了,能夠跳出事外觀賞而不動心。
半傻女人黑妞鼓動他躲出村去住窩棚,他著實疑惑了半天。原以為這傻媳婦多麼需要那事兒。從此他另眼相看這女人,兩個人在無人的野沙坨子中搭幫過起平安日子。狼子黑條卻受刺激了。嘶!它—口咬住了褪到腳邊的山郎的褲腿兒,往後扯拉。—邊忙活著,老山郎—邊往上提提褲子想從狼子嘴裏拽出那褲腿兒。受刺激的狼子黑條毫不鬆口,咬住褲腿兒低著頭使勁往後撤退。哧啦。終於,山郎的—隻手沒有留住褲子,黑瘦黑瘦的屁股便光溜溜地裸露個全部。狼子有了戰利品,撕扯起來,爪子尖牙將那半條褲子轉瞬間撕個稀爛。還不夠,—下子咬住了那隻不小心往下滑到它嘴邊的腳後跟。
哎喲!疼得山郎殺豬般叫起來,翻身而起。可後腳跟還在狼子黑條嘴裏咬著。
鬆口!救命啊!羅鍋兒!快來呀!外邊的羅鍋兒漠然。默默地悄然而走。裝做沒看見,也沒聽見。
狼子黑條呼兒呼兒地嘶哮著,尖利的牙齒連鞋帶肉地咬個透徹,咬個結結實實,毫不鬆開的樣子。山郎的另隻腳踹那狼子的頭,踹那鼻子。嘴裏嗷嗷叫著,疼得他鑽心,發顫。
黑妞,你這臭娘們,還趴那兒不動,快起來叫它鬆口呀!疼死我了!你快溜點呀!
黑妞這才懶洋洋爬起來,—手提上褲子,—手拍拍屁股上沾的草,貓著腰走過去拍了拍狼子黑條的鼻子。鬆口……黑條。別咬了……你咬……壞……他他他、他又咬咬咬壞我……
狼子黑條果然鬆口。
山郎收回那隻自由了的腳,撫摸那滴出血的後跟。我宰了你,狗日的!他惡狠狠地衝狼子叫罵,狼子卻帶著鐵鏈撲上來。他慌亂往後閃,躲回原先夠不到的遠牆角。該死的羅鍋兒,死哪兒去了?羅鍋兒!羅鍋兒!爹,孩兒在這兒那。又咋了?
羅鍋山虎畢恭畢敬地站在狼子窩口那兒,十分孝順地寒拉著耳朵聽老子教訓。
快給我打死這狼崽兒!打死它!不能,爹。它幫我看家,看牲口。我離不開它。爹,你的褲子咋扯碎了?你的家夥可全露了……嘿嘿嘿……還不給我拿條褲子去!
山郎嘴發紫臉發青,身上狂抖,雙手適時地擋在雙腿前。
黑妞,你去拿你的褲子吧,我的褲子,爹沒法穿。羅鍋山虎衝匆匆走過身旁的自己女人說,說得認認真真,平平常常。
黑妞低著頭去了。羅鍋低著頭去撫摸狼子黑條的脖毛,嘴裏唔唏唔唏地低聲怪叫著,從懷裏掏出—個窩窩頭喂給它吃。那狼子吃得很快很幹淨,連他掌心的細屑兒也舔個幹淨。好了別沒個夠,別貪得無厭,明日個帶你去追跳兔,也開開葷,別鬧了。羅鍋兒如孩子般地哄著那隻狼子。
山郎的那雙閃著火光的眼睛,如吃人般地盯著羅鍋兒和那狼子。他似有不認識了自己唯唯諾諾的羅鍋兒子的異樣感覺。
你當真不宰這狼崽兒了!
不能。
那我連你—起宰了。
你不會的。我是你兒子,你又是村長,不能殺人。再說,還有個更重要的……啥?
殺了我,可留不住黑妞了。除非你娶了她,可你是村長,不會娶自己的兒媳婦的,你不會幹那種不光麵的事兒。
你!
山郎頭—次感到羅鍋兒子確實變了,變得不認識了,這麼多年他養活著他,對自己言聽計從的這孝順兒子,怎麼突然變得如此桀驁了呢?這麼多年他也頭—次拿正眼死死地盯著他的這位行屍走肉般的羅鍋兒子。
爹,我吃飯去了。你也吃飯吧,忙活了半天也該餓了,這—夜長著呢,且難熬呢!嘟、嘟、嘟,羅鍋的拐棍敲著地麵走遠了。
山郎縮在牆角下不寒而栗。要是平時,他跑過去—腳踹趴下了他。如今他不敢動窩,倒不是擋路的狼子,而是那些縣城裏正到處找他和二兒子山龍的警察們。他不能走出這隱身的狼子窩。他扒拉些幹草蓋在身上,0露出腦袋,眼睛賊亮賊亮地盯著外邊,雙耳詩聽捕捉著;處的動靜。
黑妞扔進—條女人的花褲。又扔進—床破棉被。雖然是初秋,可沙坨子裏的夜晚很涼。—抹晚霞,從西牆通風口子飄進來,落在狼子窩裏的幹草上。活似跳動的火焰。那狼子黑條倒也安靜了;可那雙綠眼始終沒有離開過他的身上,或許它不高興與別人同宿—窩兒,要不它瞅準機會想報仇雪恨,—口咬死了他。他心裏有些淒涼。堂堂—村之長,受人尊敬威風八麵的土皇上,如今弄成如此局麵,同狼崽兒共宿,受殘疾兒子奚落。他忍不住歎氣。拽過被子蒙在頭上,伸手抓些幹草胡亂遮在被子上。熬過這—夜,熬過這趟子事再說吧。
趁著變暗的晚霞,散放在坨地裏的大小牲口三三兩兩回到窩棚前邊的土並邊,等著飲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