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睡得很遲,入睡亦很遲;現在天還未亮卻又醒在床上了。昨晚的情景又浮現在我的腦海裏。
市一中的校領導為了慶祝我們的實習成功,昨晚特地邀請我們聚餐,還舉行了聯歡晚會。我因還有幾本練習本未改好,便利用聚餐後晚會前的這段時間來完成,以免走後留下“債務”。當我改好練習之後,信步來到禮堂準備觀看表演時,然而,還未等我跨進大門卻被一群孩子們拖住了。我的兩隻手被好幾雙小手拽著,前拖後推,把我簇擁到前麵去坐。他們每一個人都希望我坐在他的身邊,愈靠近愈好,於是在我尚未坐下之前,他們就拚命地拖我,仿佛我坐在他們身邊就是自己的光榮,自己的幸福。而拖得最厲害的是那個個兒最小,讀書十分聰明的清潔工人的兒子——張明生。當我坐定了的時候,我被四周小嘴巴的問話弄得應接不暇。他們最關心的是我們走了還來不來,還要我跟他們通信,常到他們學校來玩。在我給他們答話之間,我仿佛聽到了一陣又一陣的嘈雜聲。我抬眼望去,才知道是其他班的學生也在熱烈地接待他們的實習老師。
不一會,節目開始了。我被學生們的熱情所激動,盡管台上有精彩表演,但我無心觀賞,我想:學生們為什麼對我如此熱情和尊敬,難道我的課教得好嗎?不,我教得離要求還很遠,甚至在同組的三人之中,我是最差的一個;那麼,是因為我平時和他們接近多而處熟了的緣故嗎?也不是,我可算和他們接近最少,甚至有不少人的名字我還叫不出;或者,就算我教得好,和他們接近多,處得熟,他們因此和我親近,尊敬我,那麼,我們的每個實習老師都是如此嗎?如果不都是如此,那他們為什麼接待每一個實習老師都是如此熱烈,如此真誠呢?我苦苦思索,卻找不到明確的答案。最後我似乎朦朧地意識到有一種無形的崇高的因素,大概是因為“人民教師”這個不平常的字眼的偉大力量吧!……。
“節目到此結束。”報幕員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索。
禮堂裏發出了噪聲,人群慢慢地向門口流去。我的學生們和我揮手告別,並說明晨來送我。我懷戀地拖著步子,剛走出大門,迎麵一陣霜風,頗有寒意。我把棉襖裹得更緊。“何老師,給您作紀念!”在聽到話聲的同時,我突然感到有一個什麼東西往我腋下猛地一塞,倒把我嚇了一驚。當我發覺是一本日記本的時候,塞的人已跑得無影無蹤了。在黑夜的操場上,我沒有看見塞日記本的是誰,也看不見本內寫的是什麼,帶著十分激動的心情走進寢室,迎燈打開一看,第一頁上寫著工整的字跡:“送給敬愛的何老師留念。你的學生張明生贈。”我看這小小的手跡,久久說不出話來,心怦怦直跳,一股暖流流遍全身。夜一點鍾過去了,我還沒有睡意,我在想著這個清潔工人的兒子,想著所有天真活潑的小臉,玲瓏可愛的大眼睛,啊,我是多麼的幸福呀!我願意永遠和他們在一起。“人民教師!”這光輝,燦爛,崇高,偉大的代名詞,我切身體會到了它的含義。我不想離開他們,但是為了更好地培養祖國的下一代,我必須更好地完成學習任務,把基本功練得過硬,我不得不暫時離開他們。……。
悄悄地腳步聲間夾著吃吃私語聲,截斷了我回憶的泉流。我知道學生來了。當我們起身之後,同學擁進寢室爭著,搶著幫我們捆行李,打包裹,又把捆打好的行李包裹裝上車,竟使我們插不上手了。
經過一陣忙碌,大行李裝上了車,小行李早被學生們搶拿去了。當我們聚集在操場上的時候,我們每個人的周圍都包圍著好些學生。一中校長,主任,老師和我們的老師在人群中川流不息的忙著什麼,這時,你會從四麵八方聽到這樣的話語:“老師!您一定來玩!”“您回去就給我們來信!”“你們不走該多好啊!”“您什麼時候來看我們?下個禮拜天我們一定到你們學校去玩。”……這都是學生們真純的心聲。同時,你也會看到從他們的大眼睛裏放射出來的深情的光,這種光照得人們心裏熱乎乎的。
隊伍就要出發了。我們為了拖行李車和學生們爭執了好久。究竟他們人多勢眾,我們隻好讓了步。可是,我們的背包,我們的網籃,甚至我們的胡琴,水瓶,都被他們一一搶去,使我們空著手,好不難堪?
隊伍出發了,不,哪能算“隊伍”—-既無列,又無行;不分學生,實習老師,主任和校長,合成一個大的人群,向校門口緩緩流去。
從出發地到校門口,最多不超過四百米。就這短短的距離呀,卻走了近二十分鍾。好容易走到了校門口,校長主任站在校門外和我們一一握手道別。當我們去接學生手裏的小行李時,我看到幾個女學生掉下了眼淚,接著嗚咽起來。有的學生幹脆不把東西給我們,一定要把我們送到學校。拖行李車的更是如此。
啊!再見了,親愛的市一中——我第一次工作的地方。在這就要分別的時刻,深深的離情牽著我的心。一月掛零的時間不算長,但一中熱情的師生員工和它美麗的校園卻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初來時的歡迎大會,臨別前的聯歡晚會,平時校長主任的親切關懷,原任老師的細心指導,職工們的熱心幫忙,以及同學們的合作支持都是我們順利通過試教,勝利完成實習任務的有力保證。在這裏,請允許我——一個普通的實習生,謹向您——親愛的市一中致以革命的敬禮。這裏的一切,將成為我以後生活的永遠懷念。
我們——揚州師院中文係的實習生,終於懷著依依惜別的深情,踏上了返校的道路。
1964.6月
三友情
2008年9月,我去南京參加母校金陵中學的120周年校慶,過後,去蘇州路拜訪了夔寧同學。夔寧同學幼時得過小兒麻皮症,是個殘疾同學,行走不方便,同學都很關照他。他以他的堅強意誌,毅然讀完了大學,被分到南京大學曆史係工作。1984年,我回南京時,曾看過他一次,一晃近30年了。這次造訪,他也退休在家,身體已大不如前了。對於我的到來,他很高興,我把我的《浪花》草本送了他一本,他亦很高興。過後,他給我來信談觀感,並隨信寄來了一份我班大學同學的通訊錄,我喜出望外,便隨即給徐州的王家倫撥了個電話,沒想到一撥就通,我高興極了。從電話裏知道了他的近況,他現在已退休在家,頤養天年,過著幸福快樂的晚年生活,我真為他高興啊。我們畢業時互贈了照片,他把家庭通信地址也留給了我。我被分到北方以後,曾給他去過一封信,但如泥牛入海,黃鶴一去無消息。之後,便是文化大革命,音信全無45年。這次聯係上了,喜悅激動之情難於言表。在激動之餘,我把我的《浪花》草本寄一本給他,請他多提寶貴意見。不久便收到了他的熱情洋溢的回信和對《浪花》的讚許。同時,還寄來了他的兩本著作:一本是《新時期女作家論》,另一本是《現當代精美散文品讀》(和人合編著的)。我喜出望外,突然靈感來了,便填詞一首:《入塞 夢揚州贈家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