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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六十年前的回憶

——新中國成立初期溧陽黨政工作紀實

去冬今春,我花了三個多月時間,先在溧陽後又分別到北京、西安、南京、無錫、常州、鎮江等地,采訪了薑挹秋、湯永安、王興維、李文瑞、陶振邦、殷文章、崔其俊、郭作明、木列爾等十幾位當年的山東南下幹部,和溧陽本地的張之宜、張富林、張發生、馬錫超、史金海、周延齡等部分離退休老幹部、老同誌,請他們回憶、講述新中國成立初期在溧陽工作的情況。同時我又查閱了市公安局、市檔案局的有關檔案資料,使我了解了不少新中國成立初期的情況。現在,這些老領導、老同誌雖然白發蒼蒼,行動遲緩,但回憶起當年的革命鬥爭經曆,個個精神煥發,神采飛揚,他們對六十年前激情燃燒歲月的深情回憶,把我帶進了戰火紛的1949年春天。

解放溧陽建立政權

這是一個不平常的春天,一個天翻地覆、改朝換代的春天,更是一個開創曆史新紀元的春天。

1949年4月21日,毛澤東主席、朱德總司令向人民解放軍發出了“向全國進軍的命令”,我二、三野戰軍百萬大軍,在江北解放區人民群眾的大力支援下,和江南遊擊隊的策應配合下,堅決執行毛主席、朱總司令的進軍命令,於4月21日淩晨,在西起江西九江東北的湖口、東至江蘇江陰的長達五百多公裏的戰線上,分東路、中路、西路三路渡江大軍,發起了規模巨大、史無前例的渡江戰役。經過兩天兩夜的激戰,我軍突破了國民黨所謂的不可逾越的“長江防線”,4月23日解放了國民黨統治二十二年的反革命政治中心——南京,國民黨反動統治從此宣告滅亡。隨後我解放大軍百萬雄師下江南,以雷霆之勢滾滾向前,一舉解放了江南的大片土地……

在大軍南下的同時,由山東解放區南海地委和蘇北解放區共同組建的蘇南常州地區的地、市、縣領導班子,於4月25日上午在泰興的七圩港分批乘坐木船,與其他數萬南下幹部一道,乘坐木船,橫渡長江,跨上南岸,彙入南下大軍的滾滾鐵流,奔走在春暖花開、草木蔥蘢的蘇南大地上。

以崔濤同誌為首的中共溧陽縣委、縣政府黨政領導班子一行一百五十多名同誌,於25日傍晚時分,到達常州北郊的大圩溝村。按照原定計劃,他們在常州吃過晚飯之後,將繼續出發,以盡快趕到溧陽,接管舊政府,建立新政權。可是吃過晚飯後,崔濤同誌突然接到常州地委的指示,要求他們就地住下,等候通知。他們在大圩村一等就是三天。在各路解放大軍星夜兼程,冒雨前進,乘勝追擊潰逃之敵的這種軍情似火的緊急時刻,上級黨組織怎麼會讓他們原地休息三天呢?這裏事出有因。

溧陽,地處京杭國道(即今寧杭公路)中段,是個交通要道,自古以來就是兵家必爭之地。4月21日晚上,我第三野戰軍葉飛兵團二十三軍六十九師從江陰天生港那邊渡江後,按照軍事戰略部署,飛速向南前進,以盡快切斷京杭國道,追殲南逃之敵。25日黃昏前,該師前衛二?六團到達溧陽城北。此時,溧陽城內隻有逃敵五十一軍殘敵後衛一部和縣保安大隊,縣長劉古桂已攜帶所刮民財逃離溧陽。於是二〇六團團長決定,以一營一連偽裝敵掩護部隊由北門混入城內,消滅前哨守敵,然後,二連、三連跟進。一營進城後,在南門街口與敵軍展開激烈的巷戰,殲敵後,一連順著南門街向前發展,攻占南門外京杭國道,切斷了敵人南逃通道。二連、三連則向西發動進攻,占領汽車站和城裏主要建築。三連袁昌龍小組避敵正麵火力,從側翼越過房屋,直搗敵團指揮所,打死敵團長。隨後全團發起猛攻,殲敵八百餘人,繳獲汽車三十多輛。到晚上8時,城內所有守敵全部被殲,溧陽縣城得到解放。26日淩晨3時,六十九師進駐溧陽縣城。接著,部隊立即向仙人山移動,師部設在胡橋,占領從七裏崗到小金山路段公路兩邊的有利地形,構築工事,組織火力,作好了攔截、殲滅南逃之敵的準備。天亮了,埋伏在公路兩邊山上的我軍指戰員們看到山下的京杭國道上,一大群一大群從南京等地逃出的人員,像一股股潮水似的向南流動,有公務員,有軍警人員,有穿西裝

的,也有穿長衫的,男女老少皆有。還有各種車輛(其中有不少炮車)擠滿了公路,都是爭先恐後,互不相讓,人在你喊我叫,汽車喇叭在“啼、啼”亂鳴,混亂不堪。上午10時左右,國民黨四十五軍前衛兩個團進入仙人山地域。看到敵人進入了伏擊圈,埋伏在七裏崗公路兩側的我二〇六團二營五連首先從正麵以密集火力阻敵前進,埋伏在仙人山上的二〇六團迫擊炮連緊跟著集中火力猛轟敵群和敵尾,六連從南麵攔腰阻擊,四連迂回到敵尾截擊敵人,三營則向北路之敵出擊,與敵展開近戰。經過兩個多小時的激烈戰鬥,敵前衛兩個團被全殲。此時溧陽地段的京杭國道上,數十輛汽車全癱瘓在公路上(其中還有一些炮車),有的堵在山坡上,有的陷在泥坑裏,還有的四輪朝天地翻在路邊,車上裝的各種物資、皮箱、網籃等等,以及敵軍潰逃時丟下的槍支彈藥,撒了一地……從南渡方向湧來的人流突然看到解放軍來了,驚恐萬狀,不知所措,有幾個擦脂抹粉的“官太太”被嚇得哭叫起來……我軍組派的政工人員向他們宣布說,大家不必驚慌,解放軍是講政策、講紀律的。凡是攜帶的武器和軍用品,請立即交出來,個人財產和物品一律不動。個人行動一律自由,我軍概不幹預。我軍除組織戰鬥小組收繳武器外,大部隊還讓出路來給他們行走。被我軍消滅的敵軍屍體及戰馬的屍體,橫七豎八地倒在公路兩邊的麥田裏,而被我軍俘獲的成群結隊的俘虜,則由我解放軍戰士押送著,正朝著茭山北麵的圩圍裏走去(當時那裏是俘虜的臨時集中地)。下午3時,敵四十五軍後續部隊走到胡橋,見勢不妙,企圖奪路南逃,但在我六十九師各團的全麵出擊下,敵軍頓時亂作一團,紛紛繳械投降。戰至下午7點,敵四十五軍九千餘人被殲,該軍所帶的幾十輛汽車和大批軍用物資均被繳獲。走在敵四十五軍後麵的幾萬國軍看到前麵被阻,立即轉向從石街頭、上興老河口以及句容天王廟等支路向安徽廣德、郎溪方向逃竄,結果被我軍從丹陽、武進方向趕來的二十軍、二十三軍、二十六軍和蕪湖趕來的三十軍等部隊包圍,大部被殲,俘敵十萬多人,餘敵數千人逃進皖南山區和我縣南山地區,後對我縣新中國成立初期實行土地改革和鎮壓反革命運動多次進行破壞活動,這是後話,暫且不表。

在我軍葉飛兵團二十三軍六十九師渡江南下解放金壇、溧陽時,我留

守江南的中共太湧分工委第一副書記張之宜、第二副書記胡惠民,也正率領著太漏地區地方武裝一南山遊擊隊一百二十多人向溧陽挺進。4月中旬的南山,春光明媚,山花爛漫。4月20日,正是我軍百萬雄師橫渡長江的.前夜,在廣德與溧陽交界的平橋小梅嶺村上,張之宜、胡惠民率領的南山遊擊隊,全部換上由我地下服裝廠趕製的軍裝,在這個深山密林的村莊裏舉行了動員大會。張之宜傳達了蘇浙皖邊區工委的指示,號召全體指戰員配合解放大軍,打擊敵人,消滅敵人,解放江南;做好蘇浙皖邊區郎溪、廣德、宜興、溧陽等城市的接管工作,建立人民政權。經過三年多敵後鬥爭的遊擊隊的同誌們,在這勝利到來的時刻,心情非常激動,無數往事一一在眼前浮現出來:在那艱苦鬥爭的日子裏,遊擊隊常常隱蔽在南山的深山老林裏,寒冬臘月穿著單薄的衣裳,餓了嚼些結了冰的飯,渴了嘴裏含一把雪。黑夜裏,赤著腳在雪地裏尋找枯枝作燃料,用臉盆當飯鍋,毛巾代鍋蓋。許多同誌、許多群眾壯烈犧牲的情景,激勵著同誌們的鬥誌。經過漫長的黑夜,無數次出生人死的鬥爭,狠狠地打擊了敵人,鍛煉和壯大了自身,終於發展成了一支三百多人的敵後遊擊武裝。現在,即將配合解放大軍解放江南,解放自己的家鄉,將與闊別三年多的戰友會師,會上所有同誌個個意氣風發,鬥誌昂揚,紛紛表示決心,保證服從命令,打好堅持敵後鬥爭的最後一仗,作好前後方戰鬥的部署。4月21日淩晨,遊擊隊在平橋伍員山上聽到了長江邊上的隆隆炮聲,知道大軍開始渡江了。隨即兵分兩路:一路由徐行、胡求真率領向張渚、宜興前進,配合我解放大軍截斷京杭國道宜興路段和廣德到宜興的公路,堵住敵人南逃之路;另一路由張之宜、胡惠民率領向戴埠、溧陽挺進,接應南下大軍。一路上,遊擊隊解放沿途村鎮,殲俘零散逃敵。24日,解放山丫橋鄉。25'日,解放戴埠鎮。26日早晨,南下的解放軍到達戴埠,遊擊隊和解放軍勝利會師。因為六十九師前身是新四軍老六團,團長葉飛,不少指戰員都在溧陽水西村呆過,與溧陽的黨組織和地方武裝都很熟悉。會師時,戰士們舉槍歡呼,歡呼的聲音響徹雲霄。一些老戰友久別重逢,格外激動,緊緊地擁抱在一起,喜悅的淚水在臉頰上直流……解放軍戰士對遊擊隊員說,你們辛苦了!我們在江北,日夜都在掛念著你們。遊擊隊員說,你們更辛苦,你們南征北戰,打敗了幾十萬敵軍,現在又打過了長江,解放了江南……雙方互敘別情,沉浸在一片歡慶勝利的氣氛之中。

27日早晨,張之宜、胡惠民繼續率領隊伍向溧陽進發。剛下燕山嶺,就遇上一支國民黨潰逃的部隊,連長顧炳華帶領張發生、馬錫超、陶穎、陳熙等戰士們猛打猛衝,大聲呼喊繳槍不殺,嚇得敵人丟掉槍支,四散奔逃。張之宜他們也沒追擊,而是繳獲、撿起國軍丟棄的武器,繼續向縣城前進。過了灣裏村,他們就看到前麵的京杭國道上,一支支雄赳赳、氣昂昂的解放軍隊伍,正在公路上快速行進著。情緒飽滿、士氣高昂的戰士們肩扛步槍,背著背包,一邊大步行走,一邊高唱著革命歌曲:“軍隊向前進,生產長一寸。加強紀律性,革命無不勝……”“向前向前向前!我們的隊伍向太陽,腳踏著祖國的大地,肩負著民族的希望,我們是一支不可戰勝的力量。我們是工農的子弟,我們是人民的武裝……”歌聲雄壯豪邁,氣吞山河,響徹雲霄。隊伍中還有不少用馬匹拉著的山炮、野炮和汽車裝載的大炮,正隨著部隊一道前進,這是南下解放上海的大軍。不一會,南山遊擊隊也上了國道。張之宜看著從身邊擦肩而過的戰士們,高興地對胡惠民說,我們的正規軍多麼強大、雄壯!胡惠民也興奮地說,這真是一支不可戰勝的隊伍!行進中的解放軍戰士們聽到他倆的議論,便與他們攀談起來,當得知他們是從國民黨軍隊那裏繳獲過來的美國槍炮武裝了自己的地方遊擊隊時,也驕傲地誇獎張之宜他們說,這就是我們的遊擊隊,我們的遊擊隊也很正規啦!

中午時分,南山遊擊隊到達溧陽縣城。這時,城裏紅旗招展,歌聲響亮,到處張貼著“慶祝溧陽解放”、“歡迎解放軍”等大幅標語,到處是歌頌共產黨、歌頌毛主席、歌頌解放軍的嘹亮歌聲,無數群眾如春潮般地湧立在街道兩旁,熱烈歡迎南山遊擊隊進城。當他們看到遊擊隊員們身著軍裝、背著嶄新武器出現在西大街上時,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爭搶著與遊擊隊員們握手問好,有些群眾還送來了茶水,端來了雞蛋……看到這熱情場景,遊擊隊員們激動得熱淚直流,他們振臂高呼道,共產黨萬歲!毛主席萬歲!中國革命勝利萬歲……

此時,走在隊伍最前頭的瘦高個子就是張之宜。他於1913年出生在馬

墊禮詩圩村上的一個農民家庭,1933年畢業於省立無錫師範學校,在常州覓渡橋小學任教。1935年經過國民政府教育部的考試,任南京信府河小學校長。當日寇的鐵蹄踐踏中國大地時,1936年,時年二十三歲的他開始從事抗日救亡的革命工作。而後為躲避國民黨特務的追捕,即回溧陽老家繼續從事革命進步思想的宣傳工作。1937年7月抗日戰爭全麵爆發後,他於11月組織帶領一批溧陽進步青年,隨無錫抗日青年流亡服務團,一路宣傳抗日救亡思想,曆經重重困難到達江西南昌新四軍辦事處。1938年7月在新四軍辦事處加人中國共產黨。同年12月受陳毅(此時陳毅已率領新四軍一支隊到了溧陽)派遣,回家鄉開辟黨的工作。在抗日戰爭、解放戰爭時期,他長期擔任宜興、溧陽的黨政領導工作,他家鄉的不少同誌就是在他的影響和引導下走上革命道路的。他兄弟五人,有四人參加了新四軍,他家鄉有三十多人參加了新四軍和遊擊隊。

抗戰勝利前夕的1945年春天,粟裕同誌率領的新四軍一師主力由蘇中渡江南下,與國民黨第三戰區頑軍駐在天目山(浙江安吉)的顧祝同、冷欣所部,打響了聞名江南的“天目山戰役”。為了保證我新四軍參戰部隊的軍糧供給,戰役之前,時任中共宜溧縣委書記的張之宜同誌,根據上級指示,組織了一次大規模的運糧支前活動。當時,籌糧運糧的總負責人是蘇南二分區專員惠裕宇同誌,從蘇北和蘇、錫、常、澄等地籌集了三十多萬斤軍糧,分裝在數百隻民船上,避開宜興、溧陽的日偽據點,運到了宜興西洋渚和溧陽戴埠鎮。張之宜立即組織發動宜溧兩縣近萬名青壯年,肩挑、車推和牲口馱,翻山越嶺,日夜兼程,連續奮戰兩天兩夜,終於把三十多萬斤軍糧全部送到了天目山地區,有力地支援了“天目山戰役”(這次戰役我新四軍全殲國民黨五十二師,生俘其師長,全殲突擊縱隊。重創國民黨七十九師、六十三師、四十師及忠救軍二個支隊,繳獲了大批武器裝備)。

抗戰勝利後的1945年10月,江南的新四軍“北撤”,張之宜奉命留守,帶領南山遊擊隊輾轉在宜溧山區,與敵人展開了艱苦卓絕的鬥爭。三年中他曆經了國民黨當局的重金懸賞和通緝,躲過了武裝清剿、經濟封鎖、突然襲擊等危險,多次戰鬥負傷,但他從容鎮定,一次次化險為夷。在那艱難的歲月裏,他與同誌們都堅信我們的革命一定會勝利,我們的部隊一定會打回來。如今我們的部隊終於打回來了,他的內心真是無比的激動:啊,溧陽,新生的溧陽,解放了的溧陽,我親愛的家鄉,我們終於回到了您的身旁。國民黨反動派統治的時候,縣黨部曾多次在這裏策劃到南山去“清剿”我們,特務們曾在這裏到處捕捉我們,他們還用最殘酷的刑具折磨我被捕的同誌,甚至槍殺我革命同誌……但是我們愛自己的祖國,愛自己的家鄉,為了祖國的新生,為了家鄉的解放,我們不惜拋頭顱、灑熱血……如今我們終於勝利了,我們的理想實現了,我們回到孓溧陽,並帶著黨的命令來接管溧陽,這是令人多麼高興、多麼自豪的事情啊……想到這些,張之宜情不自禁地挺起胸膛,舉起右手,與同誌們一道高呼著革命口號,大步朝前走去。

南山遊擊隊隊伍過了西成橋,進入東西大街與南大街交彙處時,早已等候在這裏的二十三軍軍政治部主任和六十九師師長譚知耕等部隊首長迎上前去,緊緊地握著張之宜、胡惠民等同誌的雙手,親熱地說,你們在敵後鬥爭得很好,已經完成了黨交給你們的任務。為了不讓敵人逃跑,為了抓住敵人,消滅敵人,除留少量武裝力量看管俘虜外,我們的主力部隊還要繼續前進,這裏的工作就交給你們了……張之宜、胡惠民他們進駐縣政府之後,立即著手進行接管工作:首先,建立了縣、鄉政權,發動群眾,建立民兵組織,搜查、清除殘敵,保護工廠、學校、商店,維護社會治安。第二,積極組織力量,籌集糧草,支援主力部隊繼續南進,解放上海,解放華東、華中,解放全中國。第三,配合部隊疏散、遣送在溧陽戰鬥中所俘的近萬名國民黨士兵,給他們開路條,動員他們返回家鄉,從事正當職業……在張之宜、胡惠民他們和民兵的積極工作下,溧陽的社會秩序很快得到恢複。

現在回頭再說崔濤他們的情況。1949年4月23日,常州解放。這天清晨,人民解放軍華東警備第六旅十八團一個營進人常州,與堅持在城區活動的中共地下組織勝利會師1由於人民解放軍進軍神速,和廣大工人、學生等在中共地下組織領導下開展護廠、護校鬥爭,城市未受到破壞。24曰下午,警備第六旅舉行入城式。常州各界人士在大街兩旁列隊,熱烈歡迎人民解放軍。同日,中共常州地委進駐常州。地委書記吳覺,副書記辛少波。根據中共.《華東局關於接管江南城市的指示》:“對新收複的人口在五萬以上的城市或工業區,均應實行一個時期的軍事管理製度。軍管委為該城最高權力機關,凡人城部隊及黨政軍民機關與各接管工作人員均須接受軍管委的統一指揮。”4月28日,中國人民解放軍常州市軍事管製委員會成立,地委書記吳覺兼任軍管委主任。同日軍管委決定:常州、武進分治。這樣,常州地委下屬常州市、武進縣、江陰縣、金壇縣、溧陽縣五個縣市。中共常州地委隨即為五個縣市組建了黨政領導班子。28日下午3點多鍾,崔濤、薑挹秋在

駐地接到通知,要求他倆立即趕到地委。

崔濤、薑挹秋兩人來到地委機關,地委書記吳覺、副書記辛少波正在會議室與分赴常州、武進、江陰、金壇三縣一市的幹部們進行談話。吳覺,字延恪,江蘇淮陰人,出生於1912年。1932年加入中國共產黨。1933年5月1日,因領導上海學生“五一”大示威而被捕人獄,不久獲釋。1937年底,參與創建“蘇北抗日同盟會”,並任抗日義勇軍總指揮,率領兩淮地區人民打擊日寇,處決漢奸、特務,為開辟淮海區抗日根據地作出了重大的貢獻。其後,曆任教導第五旅團長、淮海區行政專署民政處長、淮陰縣長兼縣團團長、敵工部長。1945年9月,他任華中軍區後勤司令員期間,曾出色完成北撤山東的幾十萬軍隊和淮海區黨政機關的後勤保障工作,確保華東至華中敵後交通的暢通。此後,他任華中六地委書記、六分區政委。淮海戰役期間,他率部協助主力部隊攻克連雲港,收複“兩淮”、寶應、高郵等城市,曾任“兩淮”市軍管委主任、市委書記、市長等職。1949年春天,他奉命率淮海市與山東南下的幹部以及一個旅的部隊隨大軍過江。常州解放後,他擔任常州市軍管委主任、常州地委書記。長期的革命鬥爭實踐,已將他鍛煉成我黨的一名優秀領導幹部。看到崔、薑兩人到了,辛少波招呼他倆先等一下。待前麵的同誌談完話後,崔濤、薑挹秋兩人才坐到吳覺、辛少波麵前。吳覺不認識崔、薑二人,而辛少波與崔、薑都是山東膠東南下幹部,因此,辛少波向吳覺分別介紹了兩人的簡況。辛少波先介紹崔濤。他指著中等個子、書生模樣的崔濤說,他是山東省萊陽縣人,今年三十二歲。他是齊魯大學預科學生,因參加“一?二九”運動而被學校開除,隨後參加革命工作。1938年加人中國共產黨。他在膠東半島是個傳奇式的人物,可稱聰明能幹,文武雙全。喔,怎麼個文武雙全?吳覺饒有興趣地問。辛少波說,1938年春天,有三四個日本鬼子乘著一輛小車從煙台來到萊西夏各莊,正在鎮上趕集的崔濤和另外兩名遊擊隊員看到後,有個隊員問崔濤,打不打?崔濤毫不猶豫地說,打!隨後舉起手槍,對準車上的鬼子開了一槍,一槍就把一個鬼子的腦袋炸開了花,嚇得另外幾個鬼子掉轉車頭,落荒而逃。這是萊西打死的第一個日本鬼子,為此崔濤在萊西有“梨鄉(萊西盛產梨)第一槍”的美譽。崔濤不僅能帶兵打仗,

而且還很會做思想宣傳工作。1941年在平度縣工作時,有天夜裏他被偽軍抓獲了,關了一夜。第二天上午四個偽軍將他押到日寇據點去的時候,一路上他向偽軍宣傳革命道理,動員鼓勵他們投奔革命隊伍。最後這四個偽軍不僅未將他送給日軍,反而跟著他投奔了八路軍,從此“崔濤的嘴”在膠東一舉成名。吳覺聽了辛少波的這番敘說,望著眼中閃爍著智慧光亮的崔濤笑道,厲害,厲害。辛少波接著說,崔濤同誌任過青島武工隊政委,南下前任膠東南海地委宣傳部長,有較高的理論水平,我們從山東到蘇北後,與華東局歐陽惠林商量,崔濤同誌擬任溧陽縣委書記,黃葆忱同誌任溧陽縣長。由於溧陽出現的張之宜他們已經接管舊政府的特殊情況,所以剛才地委專門研究並調整了溧陽的黨政班子,具體情況請吳覺同誌與你倆交談。辛少波介紹了崔濤同誌的簡曆後,又簡要地介紹了薑挹秋同誌:薑挹秋,生於1922年,山東省平度縣人。1939年參加“民先”,1940年參加革命工作,曆任平度縣委宣傳部幹事、一區區委書記,膠東南海地委黨訓班主任、幹部學校組教科長、地委宣傳部教育科長

吳覺待辛少波介紹了薑挹秋同誌簡況後,這才正式開始與崔、薑二人的談話。吳覺笑嗬嗬地問,二位從山東南下時知道到江南哪裏嗎?崔濤笑道,隻知道到江南,具體是哪裏,心裏一點沒數。到了蘇北泰州,就知道我們南海地區到常州地區了。辛少波插話說,因為兩個地區都是四個縣。崔濤繼續說,在泰州我們已知道我與薑挹秋等同誌是到溧陽,我們還看到了溧陽地下黨為我們準備的《溧陽概況》的小冊子,上麵有國民黨溧陽黨政軍人員和各鄉鄉長和保甲長名單,以及溧陽的行政區域、土地麵積、地方特產及風土人情等等,所以對溧陽的大體情況我們心裏基本有數了。吳覺聽了讚許地點點頭,好,他望著麵前這位年輕而又成熟的縣委書記,正式開始了工作談話:深陽是個革命老區,抗戰初期陳老總率領的新四軍曾戰鬥在溧陽兩年多。新四軍“北撤”後,我留守部隊仍一直在蘇南活動,所以,我黨在溧陽有較好的群眾基礎。關於溧陽的黨政領導班子,最初在山東和蘇北淮陰就組建過班子。到了蘇北泰州,又作了一些調整,加進了一批蘇北幹部,比如許妨舟同誌任公安局副局長,就是這時加進去的,可是現在要作一些大的調整了。聽到這裏,崔、薑兩人聽著都情不自禁地愣了一下。隻聽得吳覺同誌繼續說道:在這大軍南下、軍情似火的緊急情況下,同誌們為什麼會在駐地滯留三天呢?這裏麵是有一些情況的,主要是兩個原因:一是當時溧陽尚未解放,二是溧陽的南山遊擊隊張之宜、胡惠民他們已經接管了國民黨縣政府。因此,我們地委針對溧陽出現的這個新情況,剛才專門研究並調整了溧陽的黨政班子。地委是這麼決定的:崔濤同誌任縣委書記不變,縣長則由張之宜同誌擔任,黃葆忱同誌改任副縣長,胡惠民同誌擔任縣委組織部長(同年九月任縣委副書記),薑挹秋同誌任宣傳部長(1950年1月任縣委副書記)……吳覺書記講完幹部職務任免情況後,又對崔濤、薑挹秋提出了幾點工作要求:首先,你倆要做好南下幹部的思想工作。關於溧陽的黨政班子,已經變動了三次。剛才我已說了,先是在山東時組建了一套班子,後來到蘇北又重新組建了一套班子。由於前幾天溧陽南山遊擊隊已經接管了國民黨縣政府,所以地委又重新組建了溧陽縣委、縣政府領導班子。因為班子重建,有些同誌的職務就有了變動。比如:黃葆忱同誌原任縣長,現在改任副縣長;薑挹秋同誌原任縣委副書記,現在改任宣傳部長;湯永安、劉玉純諸位同誌原來都是安排在縣委工作的,現在改任區委書記,還有一批同誌的職務相應的也有了變動。由於一些同誌的職務有了變化,可能有些同誌會有點思想情緒,希望同誌們一定要以大局為重,一切服從黨組織的安排,相信同誌們會有這個思想覺悟的。薑挹秋同誌,你一定要給同誌們作好表率。薑挹秋挺直腰板,響亮地回答道,我一定當好榜樣。吳覺笑嗬嗬地點點頭,接著說,第二,要與張之宜、胡惠民這批地方幹部搞好團結。新四軍“北撤”後,張之宜、胡惠民他們這批遊擊隊和地下黨組織,三年來在國統區進行了艱苦卓絕的鬥爭,他們為配合大軍南下做了大量工作,作出了很大貢獻。他們熟悉本地情況,與群眾有著廣泛的聯係。因此,你們南下幹部到了溧陽,一定要尊重他們,團結他們,同心同德,搞好各項工作。第三,要有足夠的思想準備,應對各種複雜情況。進人江南新區之後,我們將會遇到地區太大、任務太多、幹部太少的困難。尤其是溧陽,情況比較複雜。而帝國主義和國民黨反動派將會采取多種鬥爭形式來反對我們,以圖死灰複燃。所以

同誌們到了溧陽,不僅要有準備吃苦的思想準備,更要有足夠的思想準備,隨時去應對各種複雜情況……吳覺書記有條有理、不緊不慢地講了五條要求,崔濤、薑挹秋則埋著頭在筆記本上飛快地記錄著,以便很好地貫徹落實到工作中去

4月29日上午,崔濤、薑挹秋召集到溧陽工作的一百五十多名同誌,加上常州地委幫助溧陽配備的兩個武裝班的五十多名戰士,一共有二百多人,在大圩溝村後麵的樹林裏召開了動員大會(為防飛機空襲)。崔濤、薑挹秋兩人站在楊樹林中間,他倆是圓心,兩百多名南下幹部散坐在崔、薑的周圍,有的坐在草地上,有的蹲在草地上,還有的靠坐在墓碑前(林中有一二十個墳包),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崔濤的臉上,全神貫注地聆聽著崔濤書記的講話。中等偏上個子的崔濤頭戴軍帽,身著軍裝,依然是副軍人模樣。他那炯炯有神的目光巡視一下林中的南下幹部後,便跨上腳邊一塊倒在地上的墓碑上,左手叉在腰間,右手在空中有力地揮動著,作起了鼓舞人心的動員報告。他首先向大家解釋了滯留在駐地的原因,接著開始向大家傳達吳覺書記的五點指示精神。崔濤講話的時候,薑挹秋留心觀察了山東南海地區來的那些同誌:靠得最近席地而坐的瘦高個子是湯永安,臉型清臒,目光銳利,在部隊裏很能打仗,右腿受傷後轉業到地方工作的;在他身邊蹲著的叫劉玉純,這是位沉靜多於言表的老同誌,語言談吐很富理論色彩,抗大畢業,當過聶鳳智的秘書;坐在湯、劉旁邊埋頭記著筆記的是李文瑞,雖僅高小文化,但學習勤奮,讀過不少古籍,且文筆優美,是個筆杆子;與李文瑞並排而坐、一邊聽報告、一邊還在偷看附近老百姓扳魚的叫殷文章,勤快肯苦,活潑好動,他是個烈士子弟,其父兄都為革命犧牲了,他十七歲就參加了革命工作;與殷文章坐在一起的陶振邦、崔其俊、劉文華他們都是剛剛二十出頭的毛頭小夥子,朝氣蓬勃,充滿活力……望著這些可親可敬的山東老鄉,薑挹秋回想起今春以來一路南下的經曆來:2月20日,膠東南海地區的七十六名南下幹部在萊陽院上鎮集結,編隊。21日一天忙著行軍準備,發放幹糧、碗筷、修補鞋襪,製定行軍互助條約,布置防空事項和緊急情況下的應變措施。22日正式出發南下。3月2日到達臨城(今薛城)柳莊,確定了正式番號:華東黨校二大隊四中隊,開始了將近一個月的學習生活。學習內容是:《人城守則》、《約法九章》、《甲申三百年祭》、《矛盾論》、《實踐論》等等。25日發放新軍裝。4月1日出發,沿著古運河大堤一路南下,4月4日到蘇北淮陰。華東局歐陽惠林與南下幹部負責人辛少波協商、組建了溧陽的黨政領導班子。4月5日改乘膠輪馬車南下,4月10日到達泰州。到泰州後組織建製進行調整,重組了溧陽黨政班子,加進了七十多名蘇北幹部。按溧陽舊建製,設七個區、二十四個鄉鎮月14日,全體南下幹部在泰興張甸鎮開了一天大會,正式傳達了黨的七屆二中全會內容;辛少波宣布組織決定,強調了組織原則和組織紀律。4月24日晚上本準備渡江,不巧遇上七圩港江麵發生炮戰(國軍第二艦隊司令官林遵將軍於4月23日在南京笆鬥山江麵起義。24日,反對起義的九艘艦艇於傍晚時分掉頭東逃,行至七圩港江麵,遭我炮兵攔阻,雙方展開激烈炮戰,其中的“興安號”被擊沉)。4月25日上午,南下幹部渡過長江……崔濤的動員報告簡短有力,鼓舞人心,他傳達完吳覺書記的五點指示精神後,伸手指指大家身邊的剛剛綻開新葉的楊樹說道,同誌們,特別是共產黨員們,我們就要像這生機勃勃的楊樹一樣,無論到哪裏,都要能紮根、發芽、成長;還要像鬆柏一樣,要耐得住嚴寒,經得起考驗……崔濤書記這形象的比喻,生動的講話,博得了林中二百多名幹部的一片掌聲。掌聲打斷了薑挹秋的思緒,他看看身邊這位善於宣傳鼓動的領導,隻見他最後抬高嗓門大聲喊道:同誌們,希望大家一定要服從組織決定,不能有任何的思想情緒。我們要以自己的實際行動來證實,山東、蘇北革命老區來的同誌個個都是好樣的,同誌們能不能做到?林中的南下幹部們個個振臂高呼道:能!請黨組織放心,我們一切聽從黨的安排……崔濤看著高興地笑了。他偏頭與身邊的薑挹秋低聲交談、商量幾句,隨後大聲宣布說:同誌們,我們現在就各自回到自己的住地,分組學習討論。吃過中飯後,打好背包,幫助老鄉搞好衛生,如果損壞了老鄉家的用品,一定要照價賠償。下午3點整隊出發,到常州西門懷德橋集中,與分派到金壇的同誌們一道,在橋邊碼頭乘坐輪船到金壇、溧陽去。

4月29日傍晚時分,兩隻火輪各自拖著載有到金壇、溧陽的南下幹部

的輪船從常州出發了。到金壇的有一百七十多人,到溧陽的有二百多人。因為當時上海還沒有解放,國民黨飛機還經常到蘇南上空盤旋,並對被我人民解放軍解放的城市實施空襲和轟炸。為避免敵機對我南下幹部的空襲,常州地委特地安排讓到金壇、溧陽的南下幹部夜間出發的。4月30日中午,輪船到了金壇。在金壇縣城裏吃過中飯後,到金壇的同誌留了下來,到溧陽的同誌繼續出發。

下午三、四點鍾,輪船進入長蕩湖。春光裏湖邊楊柳依依,蘆葦青青,湖麵波光粼粼,遠處青山隱隱。大概是輪船的馬達聲響驚動了蘆葦蕩中的鳥兒,一群白色的沙鷗“撲撲撲”地飛上了藍天……看著艙外這美麗的湖光山色,李文瑞、殷文章、劉文華他們幾個年輕人再也呆不住了,紛紛從艙裏鑽出來到了船頭上。剛巧此時前麵不遠處的湖邊蘆葦蕩裏,先是出來一群鴨子,接著出來一隻小船,船上有個放鴨姑娘,銀項圈,羊角辮,藍水裙,白腳丫,正趕著一群鴨子朝湖中劃去。藍天白雲下,姑娘橫篙船上,亭亭玉立,翠柳紅桃,真似仙女一般。站立在船頭上的李文瑞遙望著這姑娘情不自禁地讚歎道,啊,這位姑娘的神韻真比大觀園中雪下折梅的薛寶琴還好看,江南的姑娘真漂亮啊!好開玩笑的劉文華見李文瑞目不轉睛地盯望著放鴨姑娘,便笑道三姑爺”看上溧陽姑娘啦!引得船頭上的幾個小夥子哈哈大笑起來。原來,李文瑞在這支南下幹部隊伍中,有秀才之稱。因為他愛好讀書,看過不少書籍,而且很會講故事。南下前他在新華社膠東分社工作,後被黨組織抽調南下。行軍途中,不少同誌都要他講故事,因而他就將《三國演義》、《水滸全傳》等古典小說中的精彩故事講給戰友們聽,大家都很髙興。有次講到《紅樓夢》中的金陵十二釵,有人問李,親愛的記者,如果我作月下老人,金陵十二釵中隨你挑選,你選哪位?李脫口說,我選三姑娘探春。那人問,為什麼?李說,林小姐愛哭,薛姑娘城府太深,唯有三姑娘是政治家、書法家、詩人,雖然平平淡淡的,但她敢哭敢笑敢罵人,她的性格我喜歡。那人笑道,可她出身不好呀?李文瑞頭朝天上一昂,大笑著說,我是在找老婆,又不是投票選支部書記。小夥子們聽了也都哈哈大笑,從此大家都戲稱他“三姑爺”。縣委書記崔濤同誌,正在船艙裏閱讀中共華東局秘書處編印的《華東局關於江南新區農村工作的指示》文件彙編,聽到船頭上小夥子們的笑鬧聲,不由得也笑了。但他提醒說,同誌們都是旱鴨子,一定要注意安全啊!船頭上的李文瑞、殷文章、崔其俊、劉文華等幾個年輕人看看清澈見底的湖水,大聲笑著回答說,崔書記放心好了,湖水很淺,淹不死我們的,然後又笑鬧開了……輪船繼續在湖中航行。天色漸漸暗下來了。黃昏時分到了甓橋。過橋前,他們看到前麵橋下兩隻船交會而過時發生碰撞,於是雙方船上的女人憑舷相起罵來。這是南下幹部們第一次聽到溧陽人講話,雖在相罵,但聲調柔軟而悠長,咿咿呀呀的,李文瑞他們都覺得非常好聽。

深夜了,輪船到了溧陽。當輪船經過雙橋鳴響汽笛時,早已等候在碼頭街水果行裏多時的張之宜、胡惠民一行,聽到“嗚——嗚——”的輪船汽笛聲,知道是山東南下幹部到了,立即出門站到水果行後麵的河邊碼頭上,歡迎南下幹部的到來。不一會,輪船到了跟前。當崔濤與張之宜的兩雙手緊緊地握在一起時,船上、岸上響起了一片熱烈的掌聲。張之宜撇著北方腔調而又帶著濃重的溧陽口音說,同誌們隨大軍千裏南下,一路辛苦了!崔濤望著比自己高出半個頭的張之宜笑道,地委吳覺書記向我們介紹了,你們堅守在溧陽南山打遊擊三年多,這些天你們又沒日沒夜地在工作,你們才真正辛苦呢!張之宜誠懇地說,真誠的歡迎南下幹部到溧陽來,今後我們將在一起工作了,溧陽人是很厚道的,今後我們在一起工作會很愉快的。崔濤連連說,對,對,我們為了一個共同的革命目標,就是打倒蔣介石,建設新中國,走到一起來了,我們一定會合作得很好的。兩百多名身著黃軍裝、肩背黃背包的南下幹部剛剛上岸,河對麵電廠的電燈熄滅了,此時已是午夜12點鍾(因為當時電廠是小火力發電廠,每晚到12點鍾時就停止發電)。張之宜身邊的胡惠民提醒說,張縣長,已經半夜了,讓同誌們早點到住地休息吧。張之宜笑道,關於工作我們明天再說吧。隨後他讓負責後勤的扈文寶他們幾個人,按照事先安排好的稻行、魚行、水果行還有汪德隆醬園、黃義興藥店等十幾處住地,分別有人領著南下幹部朝住地去了。張之宜、胡惠民幾人則領著崔濤、薑挹秋等縣委、縣政府領導成員,向當時溧陽最好的縣城中心的中國飯店走去。

按照昨晚商定的工作安排,今天由張之宜、胡惠民帶領崔濤、薑挹秋等幾位縣領導熟悉溧陽縣城情況,明天下午在金城戲院(即今大眾影劇院前身)為南下幹部舉行歡迎大會,同時由地委領導到溧陽來宣布縣委、縣政府成員名單。5月1日一大早,張之宜、胡惠民幾人就到了中國飯店。崔濤、薑挹秋等人也早就出了房間,隨後跟著張之宜出了飯店。他們先看的縣政府。國民黨縣政府真的是舊政府。政府大門兩邊是顏色發白的木柵欄門,縣政府大門兩側各放著一張辦公桌,辦公桌後麵是排著隊伍的國民黨俘虜兵,我方工作人員正伏在辦公桌上為他們開路條,還給他們發了幾天的幹糧。張之宜指指這些俘虜兵說,4月26日,我軍在仙人山打了個漂亮的伏擊戰,俘虜了九千多國民黨士兵。我軍二十三軍六十九師首長臨走時對我們說,我們沒有力量收容、管理他們,隻有趕快遣散他們,否則他們有可能會鬧事的。這些士兵大都是窮苦的農民子弟,都是給國民黨抓壯丁入伍的,我們動員他們早日返回家鄉同親人團聚,以免他們聚在溧陽造事生非。崔濤聽了讚許地點點頭,連連說,這項工作做得好,做得好。胡惠民補充說,近來溧陽城裏大街小巷擠滿了散兵遊勇,他們見到商店裏的香煙、食品就搶,甚至連蘿卜幹子都要抓一把灌在口袋裏。前天下雨,一批散兵衝進中國飯店搶走幾十條被子,頂在頭上當雨具。待我們聞訊趕來,他們已像落湯雞似地逃到城外去了。說話間已走到縣政府大門口,門口~'左一右各站著一名持槍的民兵,看到張縣長帶著崔濤他們一行人進去,立即立正向領導們敬了個不太規範的軍禮,崔濤等同誌禮貌地還了個軍禮。

進入縣政府大門之後,是幾排辦公用房,破破舊舊,空空蕩蕩,地麵上亂七八糟的撒有一些雜物、紙片。長之宜指著這幾排空房介紹說,4月27號下午,我們開始進人、接管國民黨縣政府,總體上說來是比較順利的。由於縣城原有駐軍大部分逃竄了,特別是縣長劉古桂,在軍隊逃竄前兩天他就率人逃跑了。出逃之前,劉古桂命令將偽縣黨部、縣政府以及警察局等部門的文卷、檔案都燒毀了,甚至連辦公用具也燒掉不少,真叫一掃而光。因此,所謂接管其實也沒有多少東西可以接管啦……張之宜領著崔濤他們邊走邊說著。當走到最後一排屋裏地上鋪有一排排稻草的辦公用房時,張之宜指著這排房屋解釋說,這是我們南山遊擊隊隊員打的地鋪,有二十多名同誌睡在政府機關裏的,這些同誌現在正在政府後院忙著呢。崔濤問,他們在忙些什麼?張之宜沒有回答崔濤的問話,而是詭秘地笑笑,崔濤問胡惠民,胡也笑笑不說。崔不知他們葫蘆裏賣的什麼藥,便莫名其妙地跟著張、胡他們朝機關後麵走去。走到後院一看,好家夥,隻見高高的圍牆下,地麵上擺滿了各種槍支彈藥,步槍、卡賓槍、衝鋒槍、機關槍,足足有幾千支,而幾大籮筐裏裝的全是各式各樣的手槍。院子裏的十幾個小夥子正滿頭大汗的往軍用卡車上裝著槍支,還有幾個小夥子正在抬著笨重的行軍鍋朝汽車邊走去。裝滿槍支彈藥的卡車正在慢慢地駛出機關,還有一輛卡車後麵車廂裏站立著十幾匹戰馬呢。張之宜看著崔濤驚奇的神態,高興地笑道,崔書記,沒有想到吧,這幾天我們繳獲、搜集到八千多槍支,還繳獲了不少軍用物資。有人說蔣介石是運輸大隊長,一點沒錯,我們幸虧繳獲了戰利品才武裝了自己,同時運出的這些軍火正好供給我軍去打上海,從這點來說我們還真的要好好感謝蔣委員長呢。張之宜這番話說得大家都哈哈大笑起來。崔濤看著這裏活像軍火倉庫的政府大院說,這裏怎麼能辦公呢?張之宜說,是啊,這裏麵是不能隨便讓人進來的,為此我們縣政府辦公暫時先借用了光華中學的房舍。至於縣委、政府的辦公地點,張之宜指指南門方向說,我看縣政府對麵的交通銀行(即原縣人武部處)那裏還可以,銀行主任和那些舊職員都跑光了,房子都空著的。崔濤聽著說,等會我們去看看,如果好的話,我們還要向地委彙報,待地委批準後方可使用。張之宜點頭稱是。

看完繳獲的戰利品,崔濤、薑挹秋他們跟著張之宜、胡惠民登上了縣政府旁邊的了望塔。此塔磚木結構,兩三丈高,這是城區唯一的高層建築物,是劉古桂的前任縣長李一飛建造的。崔濤他們站到塔上,溧陽縣城盡收眼底。除碼頭街、南門街有些像樣的商業門麵房之外,護城河內大街兩旁皆是低矮的平房和草房。西成門進來及東門、北門一帶,都是一片片瓦礫堆。張之宜抬手指著那一片片瓦礫堆說,因為溧陽是國民黨首都南京的外圍,又是陳毅、粟裕開辟的抗日革命根據地,因此在抗戰期間,日寇共出動一百二十多架次飛機,轟炸溧陽縣城三十多次,致使素有“小無錫”之稱的繁華的

1937年11月29日,日寇派出轟炸機先行對金壇、溧陽縣城進行轟炸,後又轟炸重點集鎮。圖為敵機轟炸溧陽戴埠鎮時情景

溧陽縣城炸成了一片廢墟,把我們的文廟、文昌閣、太白樓、文武殿等文物古跡都毀壞掉了。崔濤聽了感歎說,溧陽人民為了革命的勝利作出了巨大犧牲的啊!張之宜說,抗日戰爭時期,溧陽是新四軍江南部隊的指揮中心,陳毅、粟裕在此運籌帷幄,決勝千裏,把抗日烽火燃遍大江南北,從而開創和鞏固了以茅山為中心的蘇南抗日根據地,並為向北發展開辟蘇北根據地,奪取抗日戰爭的勝利作出了重大貢獻。在八年抗戰中,溧陽的黨組織在新四軍的關心支持下得到重建和發展,溧陽的陸平東同誌是溧陽的第一任中心縣委書記。在黨組織的組織發動下,勤勞勇敢而又特別能吃苦的溧陽人民,始終竭盡全力支持和配合正義之師,打擊敵頑,不斷壯大抗日武裝。僅在1945年6月至8月,溧陽青年參軍支前的人數就有兩千多人,所以我黨在溧陽人民中有很好的群眾基礎,這是我們搞好各項工的有力保障。這幾年我們南山遊擊隊之所以能在南山堅持對敵鬥爭,也是全靠當地群眾的支持。去年春天,李一飛任溧陽縣長期間,率領軍警來“清剿”我們,那次剛好我與大多數同誌已轉移到安徽廣德那邊去了,我們還有幾個生病的同誌躲在平橋青山的毛竹林裏。李一飛的部下徐庶將青山村村民楊老五拉到山下,要他領著國軍部隊上山捉拿遊擊隊員。這位農民明明知道山上有遊擊隊,但他就是不上山,最後被國軍當場打死在山下,我們遊擊隊員在山上看得清清楚楚,大家默默流淚,發誓一定要為楊老五報仇。近幾天解放上海的南下大軍日夜都在行軍,因為雨天路滑,我們一發動,就有幾百個工人、農民都到礱坊場來挑礱糠,撒到行軍路上去。張之宜說著用手指指西門汽車站那邊說,你們看,從清安橋起,一直到宜興邊界上,凡是在路上撒礱糠的都是溧陽人。崔濤遙望著公路上奔忙的人流,感動地說,溧陽人民真是了不起的人民啊!看了縣政府之後,張之宜、胡惠民又領著崔濤等南下幹部向其他地方走去。

5月1日清晨,住在碼頭街水果行裏的殷文章、劉文華幾個年輕人,就被河邊碼頭上“啪、啪、啪”的捶衣聲吵醒了。殷文章起身到靠河邊的窗口一看,立即大聲呼叫起來:快來看,快來看,我們抓了多少俘虜兵啊!崔其俊、劉文華、還有溧陽的扈文寶等幾個年輕人挨到窗口一看,也興奮得蹦跳起來。原來,他們看到了被我軍俘虜後集中在清安、泓口幾隻大圩圍裏的國軍官兵,正成群結隊地由我解放軍戰士押解著,在分批經過雙橋,經碼頭街朝縣政府那邊走去。殷文章掉頭到地鋪邊拿了一卷在蘇北印發的《解放日報》等宣傳材料,準備發給這些俘虜兵。跑到大門口,這下看得更清楚了,這批解除武器的國軍官兵,個個垂頭喪氣、無精打采地從門前經過,其中還有幾個抱著孩子的官太太。隊伍中有個穿著黃呢大衣的軍官看到殷文章手上的報紙,即伸手要張報紙邊走邊看起來,大概是看到了我軍“三大戰役”勝利的消息,這家夥竟苦笑著搖搖頭把報紙揉成一團,順手朝大衣口袋裏一揣。殷文章本想追上去同他理論幾句,卻被扈文寶拉住了,扈文寶說,別理他,我帶你們上街發這些宣傳材料去。於是殷文章、崔其俊、劉文華他們跟著扈文寶上街去了。

5月2日下午,溧陽金城戲院(即今大眾影劇院前身)門口鑼鼓喧天,人頭攢動,熱鬧非凡。戲院門口的牆上,貼著寫有“熱烈祝賀南下幹部與南山遊擊隊勝利會師!”、“熱烈歡迎南下幹部到溧陽工作!”字樣的大幅標語。戲院對麵的茶館門口,平時在這裏賣梨膏糖、賣茴香豆的房再之,此時正對著看熱鬧的人們演說道,國民黨的兵真是土匪兵、蔣匪兵,到了城裏見啥就搶啥,甚至砸開店門搶東西。新來的新四軍親民愛民,秋毫無犯,我聽說住在黃義興藥店的新四軍碰破櫃台上一塊玻璃,也立即賠錢,我們的新四軍呀,真是人民的子弟兵!站在老虎灶旁邊的說書先生馬和甫糾正說,房老弟,現在不叫新四軍,應該叫解放軍了。房再之笑著糾正說,對,對,應該叫解放軍了。真是說到曹操,曹操就到。人群中有人喊叫道:快看,快看,解放軍來了,解放軍來了。人們朝前一看,真的,身著黃色軍裝、排成兩列整齊隊伍的南下幹部,和南山遊擊隊同誌,正邁著矯健有力的步伐,“嚓、嚓、嚓”地朝戲院走來。看熱鬧的人們自動後退讓出道來,讓南下幹部和南山遊擊隊員們走進了戲院。 ?

下午2點,歡迎大會在金城戲院隆重召開。參加會議的有:溧陽南山遊擊隊的全體同誌,山東與蘇北的全體南下幹部和溧陽的各界人士,共有四百多人。會議開始前,劇場裏有十幾個小夥子特別勞忙,他們在過道裏引導與會者人座,維持劇院秩序,因南下幹部聽不懂溧陽話,他們還要當翻譯。這幫小夥子就是張之宜安排的馬錫超他們,專門負責搞好會議服務工作。馬錫超是溧陽山丫鄉人,今年十九歲。他原是無錫師範學生,愛好文學。在校時他與幾個青年學生創辦了一份油印刊物《聯青文藝》,誌在聯合思想進步的青年人一道學習,追求革命真理。1948年春天,這些愛國文學青年,上街參加滬寧線學生會組織的“反饑餓、反內戰”遊行示威,遭到學校和反動當局的迫害。因為馬錫超知道張之宜領導的南山遊擊隊就在他家鄉一帶活動,得知反動當局要逮捕他們,他就帶領陳熙、陶穎、陶蘋等十幾個進步學生,偷偷逃出學校,到溧陽參加了南山遊擊隊。這批學生經過艱苦環境和戰

爭歲月的考驗,很快成長、成熟起來,如今都挑起了革命重擔。馬錫超他們看到與會者都人座了,便退到邊門口的座位上坐了下來。這時主席台上的領導們也都人座了,他們分別是常州地區行署副專員陸平東、溧陽縣黨政領導崔濤、張之宜、黃葆忱、胡惠民、薑挹秋等同誌。會議是由張之宜主持的。第一項議程是由張之宜代表四十萬溧陽人民歡迎全體南下幹部。張之宜的歡迎講話情真意切,十分感人。他動情地說道,三年之前,秋雨綿綿,我們溧陽人民佇立在路邊,揮淚送別親人新四軍“北撤”,心裏祝願親人平安過江,多打勝仗,早日歸來……花落花開,冬去春來。三年之後,就在今天,我們終於盼到了勝利會師的日子,我們終於盼到了革命勝利的日子,我們終於歡笑著迎來了盼望已久的親人……說到這裏,張之宜激動得熱淚盈眶,哽咽得再也說不下去了,而會場上卻爆發出一片暴風雨般的熱烈掌聲。坐在張之宜身邊的崔濤急忙站起身子,伸出雙手緊緊握住張之宜的雙手,兩雙大手緊緊握在一起,兩對眼睛互相注視著對方,看到的是同誌的真誠、戰友的深情……第二項議程是崔濤代表南下幹部講話。崔濤站立主席台中間,操著山東膠東口音大聲說道:毛主席教導我們說,中國革命是偉大的,但是革命以後的路程更長,工作更偉大,更艱苦,這一點現在就必須向黨內講明白,務必使同誌們繼續保持謙虛、謹慎、不驕、不躁的作風,務必使同誌們繼續地保持艱苦奮鬥的作風……我們來自山東、蘇北革命老區的同誌,一定會牢記毛主席關於“兩個務必”的教導,一定會牢記黨的為人民服務的宗旨,一定會經受住權力、金錢、美色的各種考驗,為人民掌好權,用好權……崔濤這鏗鏘有力、擲地有聲的表態講話,又激起了與會者的一陣陣熱烈的掌聲。?崔濤同誌還就當前工作作了講話,中心內容是團結一致,不怕困難,不怕犧牲,開辟新區工作。第三項議程是常州地區副專員陸平東講話。他先宣布了溧陽縣委、縣政府成員名單,宣布崔濤同誌任中共溧陽縣委書記,胡惠民任組織部長,薑挹秋任宣傳部長,於吉仁任民運部部長;張之宜同誌任溧陽縣縣長,黃葆忱同誌任副縣長,宣告溧陽縣人民政府成立,全麵開展接管工作。接著他認真地傳達了中共華東局關於江南新區表村工作的三大任務:一是建立政權,二是支援前線,三是肅特剿匪。最後他向南下幹部和南山遊擊隊同誌提了工作要求,希望大家團結一致,完成好上級黨組織交給的各項任務。大會預定的三項議程結束後是大聯歡。首先是由全體南下幹部集體合唱了《南下之歌》:“我們是毛澤東的戰士、朱德的兵,哪裏有敵人、就向那裏進軍。進軍進軍,我們向南大進軍。打倒蔣宋孔陳,沒收官僚資本。打到南京、上海去,解放全國人民!……”接下來是南山遊擊隊隊員陳熙獨唱的《你是燈塔》:“你是燈塔,照耀著黎明前的海洋。:你是舵手,掌握著航行的方向。偉大的中國共產黨,你就是核心,你就是方向。我們永遠跟著你走,人類一定解放……”歡迎大會最後在全體同誌參加的大合唱《團結就是力量》的響亮歌聲中勝&結束。

當天晚上,縣委在中國飯店召開了區委書記、區會議。參加會議的各區負責人是:溧城區區委書記王羿,區長黎彬;南渡區區委書記薑國棟,區長辛大光;戴埠區區委書記湯永安,區長王章;甓橋區區委書記劉美煥,區長王興維;竹簀區區委書記宮欽鑒,區長於文斌;上沛區區委書記劉玉純,區長黃寶正;社渚區區委書記王佐亭,區長黃日增。會上崔濤書記講話,要求各區負責人迅速進人工作崗位,發動群眾,建立政權,支援前線,清剿匪特。要求各區工委分擔所屬鄉的接管工作,收繳區鄉武裝,接管財糧公產。集中各村保甲長進行教育,區別對待,為我所用。

5月3日上午,七個區的區鄉幹部即奔赴各自的工作崗位,按照縣委的統一部署,積極開展各項工作。5月5日,華東警備六旅(譚蘇北長江縱隊)十七團二營進駐溧陽,與南山遊擊隊的溧陽警備武裝合並,成立溧陽縣總隊。隊長由張之宜兼任,政委由崔濤兼任。各區鄉也先後建立武裝組織,區成立大隊,鄉成立中隊。縣、區、鄉武裝力量負責剿匪肅特,維護地方治安。到5月底,溧陽全縣的縣、區、鄉的接管工作基本結束,新生的人民政權全麵建立。

剿匪肅特發展生產

5月3日上午,戴埠區及下屬的戴埠鎮、橫潤鄉、山丫鄉、茶亭鄉的二十多名區鄉幹部,在區委書記湯永安同誌的率領下,在輪船碼頭乘坐班船前往戴埠。到了戴埠區工委,一吃過中飯,湯永安就召集區鄉幹部說,同誌們,大家都來聽聽王章區長給我們介紹戴埠情況,然後再分別到各鄉鎮去。聽湯永安這麼一說,區委副區長郭作明、戴埠鎮鎮長潘庭彬、橫澗鄉指導員蓋永田、橫澗鄉鄉長崔其俊、山丫鄉黨委書記孫福亭、山丫鄉鄉長馬錫超、茶亭鄉指導員史恒清、鄉長張中鄂等二十多人,來到區委會議室,開始聽王章介紹當地情況。王章是武進人,在張之宜、胡惠民的領導下在南山打了三年多遊擊,所以他對戴埠南山這一帶的情況也很熟悉了。他向大家介紹說,戴埠鎮位於蘇浙皖邊區,溧陽縣城以南十九公裏,以江南山鎮、三省通衢而著稱。此鎮宋元時稱舉善鎮,明清時改成現名。戴埠南山盛產毛竹、板栗、棗子、茶葉、木材、木炭、柴草、竹筍、繭子、藥材、水果、宣紙、畜產、野味以及竹器等土特產品,戴埠鎮是這些山貨的集散地。溧陽南山的山農,還有安徽廣德、郎溪的山農,都會翻山越嶺地把山貨運到戴埠來銷售。每當晨起,運輸山貨的騾車、挑擔絡繹不絕地從四麵八方蟻集戴埠,從橫澗到戴埠的十幾公裏的石板路上,吱吱呀呀的車輪聲,山裏挑夫的號子聲,還有騾馬的嘶叫聲,混在一起,十分熱鬧。這些運載山貨的山民上了戴埠集市,加上鎮上商業、飲食、服務業人員,日均上集人流量達三萬多人,戴埠鎮的商業繁榮狀況由此可見一斑。湯永安聽著插話說,就是說這個鎮上的外來人員很多囉。王章說,還有呢,因為南山雜樹、柴草很多,所以每年冬天,蘇北總會有一些人撐條小船過來,一家人上南山砍柴割草,賣柴買米,一個冬春下來總能賺些錢物,開春再載一船柴草回去。王章說罷用手指指區委門口的大河說,從溧陽到戴埠的這條大河原叫南溪河,如今叫溧戴大河。戴埠是個盡頭港,宜興張渚、廣德、郎溪的山貨大都是通過此河運往上海、蘇州、無錫、常州等地的。溧陽到戴埠,日夜都有客貨班船往來於兩地之間。因為這裏商貿活躍,市場繁榮,所以溧陽有個順口溜說道,金張渚,銀羅埠,蝕了本,歸戴埠,也?就是說在這裏比較容易賺錢。南下千部們聽了不少人笑道,我們到戴埠來賺錢囉!湯永安笑著擺擺手說,別吵,別吵,繼續聽王區長介紹情況。王章接下去說,剛才我介紹的是戴埠鎮情況,下麵我再來介紹一下南山情況。戴埠鎮南邊有不少大山,近處有大洪、大安、馬頭、腰鼓、磨盤等山,一般海拔為一百米;遠處有青峰、馬鞍、王子、道德、鍋底、伍牙諸峰,海拔均在四百米以上;再往南則與安徽南部、浙江西部的群山連接,屬天目山餘脈。溧陽人將戴埠以南的大山小山統統稱為南山。由於南山山高林密,地勢複雜,曆來為盜匪匿跡之處。抗戰勝利新四軍奉命北撤後,宜興、溧陽的留守武裝在張之宜、胡惠民的領導下,也是利用了南山這複雜的地形與敵人周旋、鬥爭的。我們在南山堅持鬥爭的三年多時間裏,國民黨江蘇省省長王懋功,還有國防部的冷欣,都曾多次派兵進山圍剿。據我們所知,國民黨軍統特務機關還派出特務潛進南山的寺廟裏來搞我們活動的情報呢。在國民黨反動派統治下,溧陽的封建幫會土匪極為猖獗,北山,也就是黃金山、瓦屋山山下的竹簀、後周一帶,經常有土匪匿跡出沒;在南山就有宗漢大、錢珊林、鄧立中等幾個土匪頭子,經常下山搶劫糧食,騷擾百姓,群眾叫苦連天。湯永安聽著默默地記下了這幾個土匪頭目的名字,宗漢大、錢珊林、鄧立中……

戴埠區鄉幹部聽王章介紹完南山一帶基本情況後,區工委和戴埠鎮的幹部留了下來,橫澗鄉、山丫鄉、茶亭鄉三個鄉的鄉幹部繼續出發,奔赴各

自的工作崗位。在這裏我就專門講講橫澗鄉的情況。橫澗鄉指導員蓋永田、鄉長崔其俊是山東南下幹部,他倆在王副鄉長、鄉通信員陳昆、小劉等深陽本地同誌的帶領下,一行五六個人出戴埠,上山丙,順著由一塊塊青石板連接而成的帶有車轍凹痕的石板路,一路朝橫澗走去(這條石板路在1958年被拆毀改建了公路)。蓋永田是山東萊陽人,二十一歲,白淨的臉,中等個子,南下.前是個小學教師。他愛好文學,也愛好寫作。崔其俊也是萊陽人,個子比蓋高出半個頭,身材也比蓋魁偉。南下前是膠東五龍縣埠西區區委秘書,與蓋永田有著共同的愛好,喜歡寫作。寫作的人一般都善於觀察,勤於思索,比較敏感。從山東萊陽到蘇南溧陽,對蓋永田、崔其俊來說,這是一個十分陌生的世界,也給他們以全新的印象。蓋永田、崔其俊一邊走,一邊看,隻見戴埠鎮外的田野上,麥苗碧綠,菜花金黃,紅花草紫紅。田間還有赤腳露背的農民,正吆喝著黑褐肥壯的水牛在耕田,這優美的畫麵多像一幅色彩鮮明的油畫啊!走上宥裏崗,蓋永田與崔其俊兩人舉目四望,遠近山坡都被鬱鬱蔥蔥的樹木覆蓋著,每個村落和每戶農家都掩映在樹木和竹林之中。到處都可以聽到潺潺的流水聲,山坳裏流出的一支支潔白的溪水,歡唱著彙入一條寬闊的澗河奔向遠方。陽光照耀在水麵上,金光閃閃的,像條金.色的飄帶飄向遠方……眼前的這一切,對於生長在北方常年幹旱地區的蓋、崔二人來說,都是從來沒有見過的。蓋永田看著這美麗的風光,情不自禁地讚歎道,啊,溧陽真美啊!崔其俊讚同說,溧陽山清水秀,真是個好地方。指導員,今後工作之餘,我倆可以寫點文章,把我們的南下經曆和到溧陽來工作的情況如實記錄下來,說不定是份教育後人的好材料呢。蓋永田點點頭,說,你講得好。剛才王區長在區工委介紹了,南山藏有不少土匪,我們到了橫澗肯定要同土匪作艱苦複雜的鬥爭,這種戰鬥生活一定會很精彩的。我們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文章一定要凸顯我們為了建設新中國,繼續發揚我軍的不怕困難、不怕犧牲的革命精神,發動和依靠當地群眾,開辟新區各項工作,這樣文章的立意、格調就高了。崔其俊聽了讚揚說,到底是教書先生,看法就是高人一籌。蓋永田聽了心裏樂滋滋的。他倆邊走邊看邊聊,信心十足地大步朝前走著……

5月上旬,南下幹部到位之後,與本.地的區鄉幹部一道,在縣委的領導下,立即投入建設鄉村政權、剿匪肅特、支援前線等項工作。5月7日,溧陽縣人民政府成立。張之宜縣長在剛剛成立的新政府的政府工作會議上說,當前需要辦的事情很多,但不能不分主次,要有中心和重點。中心是在成立了新縣政府的基礎上,要盡快地把區鄉村三級政權建立起來,並使之納入正規。當前的工作重點是要按照黨的政策,大力籌集軍糧,支援前線,解放全中國;要剿匪肅特,狠狠打擊反革命分子的囂張氣焰,維護社會治安,維護社會秩序;要動員商店開門營業,農村要發展生產……5月22日,縣委、縣政府召開了各界人士座談會,縣委書記崔濤主持會縣長張之宜講話,主要是宣傳政策,講清形勢,安定人心,並動員向群眾借糧,支援大軍解放上海。會上各界人士積極響應縣委、縣政府的號召,會後日以繼夜地組織發動群眾借糧、獻糧,在短短的幾天時間裏就籌集了一百五十多萬斤大米。其中工商界有六十多萬斤,還有埭頭龍蕩村教師史可傳一家就獻出大米五十多擔,這些為中國革命勝利作過貢獻的人們,我們後人是不能忘記他們的。

剛解放時,溧陽東門、南門、北門,到處是殘壁斷垣,大片廢墟,日寇侵占時燒毀房屋的殘跡,依舊曆曆在目。國民黨反動政府橫征暴斂,搜刮的民脂民膏,根本沒有用到城鄉建設上去。就農業方麵的情況來說,解放前溧陽水旱災害頻繁,重災年份,往往大麵積顆粒無收。主要原因就是反動政府根本不搞水利基本建設,原有的一些水利設施也長期失修,所以抗禦水旱災害的能力極低。接管了這麼一副爛攤子,諸業待舉,百廢待興,這副重擔就曆史地落到新建政權的共產黨人肩膀上了,具體一點說也就是落到溧陽縣委、縣取府一班人身上了。由於當時上海還未解放,國民黨殘敵仍在負隅頑抗,敵機還時常到溧陽來轟炸襲擊,人民群眾心裏仍惶惶不安,擔心共產黨站不住腳,國民黨可能還會再來。溧陽城鄉國民黨殘敵和匪特趁我政權剛建,立足未穩,即四出造謠惑眾,撒傳單,打黑槍,甚至揚言要殺幹部,搞暴動。溧陽城裏“人無歡聲,街無行人,燈火不明,雞犬不寧”,一片淒涼景象。5月28日,上海解放了。消息傳開,人心大快。老百姓人心大為安定,溧陽商店全部開門營業,交通、郵電、醫院、學校也先後恢複了正常工作。6月下旬,溧陽縣公安局偵察科根據群眾檢舉,對設在西門姚家巷的匪國防部二廳的特務組織進行調查偵察,對其家屬加強思想教育,該特務組織代理組長彭梅生在其妹夫的陪同下,向縣公安局投案自首,繳出電台一部。7月上旬,縣委、縣政府按照常州地委、行署的要求,部署夏征公糧、支援前線的中心工作,各區鄉按照上級布置的任務,立即行動起來,進行形勢、政策教育,組織、發動群眾,開展了夏征工作。為了加強領導,縣機關還抽調了一批幹部下鄉,協助搞好夏征。

夏征工作剛剛開始,天災驟然而至。7月上旬,長江中下遊地區連降暴雨,山洪暴發,河水猛漲。溧陽在這期間連降三場暴雨,境內的錢家圩、丘道圩、落蕩圩等圩圍潰決,全縣受澇麵積二十多萬畝。匪特乘機大造謠言,說什麼這場水災是毛澤東帶來的,共產黨坐江山是人怨天怒,肯定長不了……一時間溧陽謠言四起,搞得人心惶惶。麵對如此嚴重的水災和諸多的謠言,縣委、縣政府一班人臨危不亂,迅速帶領全縣幹群奮起抗災。縣委、縣政府派出十九名局級負責人奔赴重點澇區,協助區鄉政府發動了六七萬人投人抗洪排澇。縣裏還向上級政府爭取到幾十噸柴油,及時下撥到有關鄉村,用於戽水機排水。排除積水後,縣政府又立即發動群眾補栽秧苗,或改種蔬菜、蘿卜,通過多種形式生產自救,積極投入抗災鬥爭。

在這場抗災鬥爭中,崔濤與張之宜朝夕相處,患難與共,進一步加深了革命情誼。7月9日淩晨,已經連續幾天幾夜沒有好好睡覺的崔濤、張之宜兩位黨政主要領導,又是一個通宵沒有睡覺,兩人眼睛裏都布滿了血絲。看到外麵天色漸漸亮了,而老天仍在閉著眼睛落大雨,張之宜想起家鄉馬墊、後六乃至上黃、甓橋一帶低窪地區,如果再下大雨,這些地方也都快要頂不住了啊。他憂心忡仲地想,近幾天這些地方的情況怎麼樣呢?為了了解下麵的災情,張之宜對崔濤說,崔政委,今天我想再到下麵去轉轉,看看圩鄉地區的水災情況。崔濤說,我也有這個想法,我倆一道下去看看吧。於是,這天上午,崔濤、張之宜,還有秘書、警衛員等五六個人,各人撐著一把黃布傘,在張之宜的帶領下,冒雨衝風,走出機關,過水橋,出東門,一路朝馬墊方向走去。剛出城時還好,他們看到路邊水田裏還有些綠色的秧苗在水麵上掙紮。走到趙村那裏就不行了,連路也讓水淹沒了。朝後六那邊望去,隻見白茫茫的一片,有幾個村莊及村邊樹木的下半截都讓洪水淹沒了,僅僅看到屋麵和樹梢露在水麵上。風雨之中,有幾個穿著蓑衣的農民在水中走動著,有的是捉魚,有的是看自己田裏被淹掉的秧苗。看著這一片汪洋的水田,崔濤、張之宜他們的心一下子揪緊了,啊,下麵的實際情況比區鄉在電話裏彙報的情況嚴重得多啊……

張之宜看到前麵不遠處有個農民彎著腰拔田裏的秧苗,便卷起褲管,撲通一聲跨進水裏。崔

新中國成立後,溧陽縣人民政府第濤跟著下去,卻被張之宜—任縣長張之宜同誌

擋住。他大聲說道,你不會遊

水,說不定前麵水裏有深溝、小河的,掉進去就麻煩了。他指著縣委秘書鄭明崇說,鄭秘書,你一定要幫我看好崔政委。安排妥當後,張之宜便深一腳、淺一腳地朝那個農民身邊走去。張之宜在溧陽尤其是家鄉馬墊一帶,是個名人,人們都知道他在南山打遊擊,解放後當上了溧陽縣縣長。張之宜走到那個農民身邊,那人愣了一下,但馬上就認出了張之宜,張之宜也認出他是從蘇北逃荒過來的沈老二。沈老二五十多歲,剛到這裏時他是幫人家罱河泥,後來種租田,再後來自己也置了幾畝低塘田(即比較差的田),還在溪河圩堤邊上蓋了三間草房。剛剛過上點安頓的日子,想不到遇上了這場水災,一下子把所有的希望都衝得精打光啦!風雨中看到有個人在朝他走來,開始沒有看清是誰,後來用手抹抹臉上的雨水,定睛一看,看出是縣長張之宜走來了,他急忙連走帶劃地在水裏快速走到張之宜身邊,一把拉住張之宜的大手,另一隻手裏抓著的軟遝遝的秧苗遞到張之宜麵前,說道,張縣長,你看,這秧苗的根都爛得發黑啦,今年要絕收啦,今後的日子怎麼過啊,說著“哇”地一聲嚎啕大哭起來……別看張之宜是個高大的男子漢,看到沈老二一哭,張之宜忍不住淚水也掉了下來,他抬手抹抹臉上的淚水,撫著老人的肩膀安慰說,老人家,別著急,相信我們共產黨領導的人民政府,一定會幫助大家戰勝水災的!他接著說,我知道,你種田經驗豐富,又肯吃苦,這樣,雨停之後,我們政府就會發動大家排掉積水,並調劑其他地方的秧苗,幫助受淹地區的群眾及時搶栽秧苗,或者可以在受淹的地上種些蔬菜、胡蘿卜,幫助大家度過荒年……盡管崔濤他們離張之宜、沈老二有一些距離,但縣長與農民交談的動人一幕,大家都看得真真切切,崔濤由衷地讚歎道,張之宜同誌真是位人民的好縣長啊!,崔、張他倆就這樣白天在鄉下了解災情,解決問題;晚上堅守在辦公室值班,處理事情。通過交談、交心,相互之間加深了了解。崔濤身上的坦率、粗獷、豪放的北方人性格,給張之宜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張之宜身上的勇於任事、注重實幹的優秀品質,也使崔濤看到了南方人的精明能幹。這兩位黨政主要領導的以身作則和表率作用,給南下幹部和本地幹部作出了很好的榜樣,所以溧陽本地幹部和南下於部的團結關係一直是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