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都笑我是戀愛至上主義者!我不怕!我根本就不相信戀愛是一件不道德的事情,我不相信戀愛是跟事業衝突的!”慧紅著臉起勁地分辯道,她的一對眼睛在房間裏放光。
“輕聲點,慧,外麵有人!”陳清對著意做了一個手勢低聲說。“我們到裏麵房間去罷。”他引她們往裏麵走,進了一個較小的房間,那裏麵隻有一張桌子和一張床,此外還有兩個凳子。陳清坐在一個凳子上,三個女子就在床沿上坐下。
“慧,你不該這樣責備我。”德華坐在中間,她側著頭看慧,她的柔和的、但又帶了點悔恨的眼光停在慧的臉上,那兩隻眼睛把慧的同情也引起來了。“這不是我一個人的錯。明也把他的心事關在肚裏,不讓我知道。”德華的懇切的聲音在房裏微微地顫動,留下低微的餘音。她的聲音裏含著苦惱。
“德華,你不要相信慧的話。她的嘴好像是生來責備人的。沒有人說你錯,”佩珠憐惜地撫著德華的肩頭安慰她說。
慧把一隻手圍著德華的頸項,親切地、陪罪似地說:“德華,原諒我,我不過跟你開玩笑。”
這三個女子偎在一起,似乎忘記了房裏還有一個陳清。然而陳清在旁邊微笑了。
“走罷,佩珠,我們回去,”德華站起來,用了歎息般的聲音說。
“好,我們回去,”佩珠也站起來溫和地回答。她又看了看那個還坐在床上的慧,說:“慧,你也走嗎?”
“不,我不回去,我就在婦女協會睡,今天是我值日,”慧回答著也就站起來。她又加了一句:“你們到婦女協會去坐坐罷。”
“不坐了,我覺得疲倦,”德華沒精打采地應道,她跨了門限走出去。
“佩珠,你不要忘記你答應我的文章!後天就要發稿了!”慧在後麵大聲說。
“我已經寫好一半了,我明天一定給你,”佩珠回答了一句,她並不回過頭。她給慧主編的《婦女周刊》寫文章,已經成了一種義務,至少每兩個星期她應該交一篇稿子給慧,周刊按期出版,從來沒有間斷過。
“你今晚上看得見仁民嗎?”慧繼續在後麵問道。“我要他給周刊寫稿子。”
佩珠回過頭看慧一眼,連忙回答說:“不,我今晚上不去看他。”
恰恰在這個時候克從客廳裏走進來,驚訝地說:“你們就走了?”
“克,明的事情怎樣?”德華搶著問道,她帶著關心的樣子,兩隻眼睛不轉動地望著克,等候一個確定的回答。
“沒有問題,他三五天內就可以出來,”克溫和地回答,他看見德華的眼光慢慢地柔和起來,仿佛一個笑容掠過了她的臉。
“不過,”克望著佩珠說下去,他的臉上忽然換了嚴肅的表情,“有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他們已經知道仁民到這裏來了,他們疑心仁民是帶了重大的使命來的。仁民應該當心一點。”
“你告訴過仁民嗎?”佩珠焦急地問道。
“沒有,今天下午我還沒有看見他,”克低聲回答。
“我去告訴他,”佩珠接著說。她無意間抬起頭,看見慧在對她眨眼睛,她也不去管慧,便急急地對慧說:“慧,你陪著德華回去罷,她很疲倦。”
“那麼,德華就索性睡在婦女協會罷,我一個人在那裏也很寂寞。德華,你覺得怎樣?”
“也好,”德華遲疑地答道,她終於拗不過慧的挽留而應允了。
佩珠已經走出了外麵的天井,卻被克追上了。克交了一隻手電筒給她說:“這個你拿去,誌元住的那條街不容易走。”
“謝謝你,”佩珠望著那張被口裏噴出的熱氣籠罩著的小臉,感謝地笑了笑,把手電筒接了過來。克把她送到大門口,還立在那裏看她的背影。但是一瞬間她的影子便消失在黑暗裏了。克默默地伸起右手在頭上搔了兩下,然後轉身回去。
克回到房裏,德華已經跟著慧走了。婦女協會的會所也是這個大建築的一部分,就在對麵,一個池子隔在中間,但是有一道石橋通過去。從這個房間裏人可以望見那邊的燈光。
克走到陳清旁邊看他抄寫公函。窗外響起了一個熟習的粗聲:“克!”接著誌元的腳步聲在石階上響起來。誌元的皮鞋上釘得有靴釘,他的腳步聲是容易分辨的。但同時還有別人的聲音,來的不隻一個人。
誌元嚷著進來了,在他的後麵跟著仁民。兩個人走在一起,身材差不多,好像一對弟兄。誌元的方臉上堆著笑。
“你看見佩珠嗎?”克看見誌元馬上問道。
“佩珠,她在什麼地方?”誌元驚訝地大聲反問。
“她到你們那裏去了,剛剛去的,不過幾分鍾,你們去追還來得及,”克急急地說。
“好,我們就去,不要叫她跑冤枉路。那幾條街很難走!”仁民關心地說,他拉著誌元就要走。
“仁民,你等一下,我跟你講幾句話,”克把仁民拉到裏麵房間裏去。過了一會,兩個人一道出來,臉色和平時一樣,好像沒有什麼重大事情似的。
“走罷,”仁民在誌元的肩上拍一下,聲音平靜地說。誌元驚奇地望著他,誌元不知道克和他說了些什麼話,又不知道佩珠為什麼在這時候去找他們。
誌元還想留著向克問幾句話,卻被仁民催促起走了。兩個人半跑半走地出了大門,跑到黑暗的街心,於是大步走起來。
大街上還熱鬧,有行人,有燈光,也有豔裝的妓女。但是一切似乎都罩在一層霧裏。一個年輕的妓女走近他們的身邊,用好奇的眼光看了他們兩眼,就讓他們走過去了。
他們轉彎進了一條曲巷,走了不一會就看見火光,一個穿學生裝的男子拿了火把在前麵走,那熟習的背影給火把照亮著,在他們的眼前搖動。
“是敏,我們趕上去!”誌元高興地對仁民說,便加快腳步走著,同時叫了一聲:“敏!”
那個男子站住了,掉過頭來看他們,一麵問道:“誰?是誌元嗎?”他聽見了靴釘的聲音。
誌元答應著,大步走上前去,親切地抓住敏的膀子,粗聲問:“你回家去?”
“真湊巧。我正要找你們。”敏現出高興的樣子。“仁民呢?”他剛剛說了這三個字,看見仁民走過來,便嚴肅地小聲對仁民說:“你應該小心,我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