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電(8)(2 / 3)

不到一會工夫四個人陸續進了工會的大門。廣場上很冷靜,克一個人埋著頭在那裏走來走去。

“你們這時候才來!”克看見他們走近了,驚喜地說。

他們不答話,帶著嚴肅的表情走到克的身邊,敏低聲說:“完了,兩個人完了。”

“兩個人?”克的臉色馬上沉下來。他痛苦地念著這三個字。

“兩個人,雄和誌元,我們親眼看見的,”碧接著說。她的火一般的眼光燒著克的臉。她的聲音是嚴肅的,但似乎又是冷淡的。她看見自己所愛的雄的失去,好像並沒有個人的悲痛。而其實那悲痛正隱隱地割痛她的心。但是另一種感情壓倒了她,使她忘記了一切。她跟著佩珠往裏麵走去。

“這不過是開鑼戲,以後的戲還多著呢!”敏苦惱地說。

“我們到慧那裏去商量,”克堅決地說。

“仁民,你馬上離開這裏,這裏現在很不安全,”克走了兩步,忽然掉過頭對仁民說。

“你自己也要留心,你比我更危險,”仁民關心地回答。他並不害怕,但是多少有一點痛苦。

“這時候誰還能夠顧到安全?我們是不要緊的。你卻應當保重自己,”敏的聲音漸漸地變得溫和了,他關心地看了仁民一眼。

仁民還想答話,但是有什麼東西堵塞了他的咽喉。熱淚從他的眼裏進出來,他的痛苦好像給一陣晚風吹去了。他感激地想:在這時候同朋友們一塊兒死,也是一件很快活的事情。

①薩約那拉:即“再見”(日本話)。

第六節

碧第一個走進婦女協會,佩珠跟在她的後麵。她們進了慧的房間,慧和影正在低聲談話。

“雄呢?碧,怎麼你一個人來!”慧看見碧就問道。碧起先出去,原是去喚雄回來。

“我隻來得及看見他上汽車,現在押到旅部去了,”碧痛苦地低聲說。她疲倦地往床上一倒,把兩隻手蓋著臉,好像她先前努力支持了那麼久,現在是精疲力盡了。

“什麼?這樣快!”慧驚恐地站起來,追問道。影也用恐怖的眼光去看碧。

“慧,一切都完了。我親眼看見雄和誌元上汽車,”佩珠含著眼淚說。“但是他們並不害怕,他們的臉上都帶著笑容。”她說到這裏再也說不下去,就抱著慧低聲抽泣起來。

“完了,”慧絕望地響應道,她緊緊地抱著佩珠。影也在旁邊流眼淚。

碧一翻身從床上起來。她的眼睛是幹的,從那裏麵繼續射出來火光,她用嚴厲的聲音責備她們:“你們哭有什麼用處!他們還沒有死,我們應該想辦法救他們。”

慧放開佩珠,揩幹了眼淚,回答道:“我們找克來商量。”

佩珠抬起頭。她覺得心上的重壓都給她這一陣哭趕走了。她連忙應道:“我去,事情緊急了,我的哭耽誤了事情。”

“鬥爭開始了,我們應該沉著應戰――!”碧低聲說,她聽見外麵有腳步聲,便住了嘴。

“一定是仁民他們來了,”佩珠解釋道,她分辨出來這是仁民和敏的腳步聲。果然他們兩個人就走進來了。

“今晚上開會,在你家裏好嗎?”敏進來就對慧說。

“好,人到得齊嗎?”慧點著頭,一麵問。

“就隻有我們幾個!有的人來不及通知了。雲今天又在城外。”

“慧,你馬上回去,你同碧一道去。我們跟著就來!”佩珠對慧說。

“但是這裏還得收拾一下,”慧答道,她把眼光往四麵一掃,好像在看房裏還有什麼東西應該收起來。

“你先去,這裏的事我來做,”好些時候不開口的影說道。

“那麼,碧,我們走罷。”慧打開書桌的抽屜,把一束文件拿出來揣在懷裏,掉過臉去看碧。

“你一個人先走罷,我還要回家去,”碧對慧說,好像她已經下了決心似的。

“碧,你不要回去了,”影關心地插嘴說。“你家裏不安全。”

“我一定要回家去,有好些文件放在那裏,”碧固執地說,她關心那些文件,超過她關心自己的生命。

聽見她提到文件,眾人就沒有話說了,誰都知道文件的關係重大,他們決不能夠失掉它。佩珠便說:“那麼我陪你去!我幫你去收拾屋子。”她看見慧還站在那裏,便催促道:“慧,你還不走!站在這裏做什麼?”

“好,我現在走了!”慧短短地說了這句話,便往外麵走了。但是她又回過頭說:“仁民,你呢,你跟我去。”

仁民還沒有回答,佩珠便接著說:“仁民,你就跟慧去罷,你一個人在街上走,不好!”

仁民看了佩珠一眼,就默默地跟著慧出去了。碧和佩珠也走了出去。敏走在最後,他還要去通知克,又要到學校去。影一個人留在房裏忙著收拾東西。

敏到學校時,夜已經來了。他匆忙地進了亞丹的房間,那裏麵還沒有點燈。他聽見亞丹激動地在對幾個學生講話。

“誰?”亞丹看見敏推開門進來,就停止說話吃驚地問道。

“是我,亞丹,”敏回答道,他看見亞丹的長臉的輪廓在灰暗的背景中顯露出來。這個景象使他的心情更緊張了,他仿佛聽見房裏有細微的哭聲,但是他看不見什麼。他就問:“你們為什麼不點燈?”

“我們的光明滅了,”亞丹激動地回答,聲音裏充滿了痛苦。他剛剛得到那個不幸的消息,他在對學生們談起雄和誌元的事情。他接著又問:“你有什麼新的消息?”

“走,我們到外麵去!”敏命令似地說。

“仁民他們怎樣?你看見他們嗎?”亞丹關心地問。

“他們都好,時間不早了,我們馬上走!”敏答道,他一麵走到床前去,問:“誰在哭?”

一個學生從床上跳起來,撲到他的身邊,拉住他的膀子,抽泣地喚著“敏”。

敏拍拍那個學生的頭溫和地說:“賢,不要哭,眼淚是愚蠢的。”別的學生都走過來向他問話。

“他們怎樣?人家會殺死他們嗎?”賢抽泣地扭著敏的膀子追問道。

“誰知道?每個人都會死的!”敏差不多粗魯地答道。

“你說,學校裏的事情怎麼辦?”亞丹忽然發出這句問話。“我本來想召集一個會,但今天又是星期六。”

“學校大概不會有問題。上次我和誌元已經掃除過了,”敏很有把握地說,接著便問:“舜民呢?”舜民是學校的教務主任,一個中年的本地人。他是一個忠實的同情者,不喜歡在會場裏出麵,卻肯埋頭做事情。外麵的人看起來,他是一個不關心政治的“書生”,卻不知道他替團體做了不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