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說冬天沒有歌,紅梅傲霜笑合合;
人人播種一粒愛,一年四季愛歌多。
花開花落花又發,真諦顛撲永不破。
人間友誼伴日月,大地盛開愛的歌。
深情厚愛的餘家寨
沒有不透風的牆。
餘幺叔前腳一走,前院裏傳進房來嘰嘰喳喳的說話聲——
有人說:三妹啊!聽說雨生給那歪種曾元顯害慘了,嫂子沒啥表示的,家裏母雞下的蛋你給表哥衝水喝吧。
有人說:家婆啊我家剛宰了豬,媽叫我掂塊肉來給表叔補補身子。
又有人說:她三嫂啊我可沒啥表示的啊!剛從地裏拔回來了青菜蘿卜,嫩鮮鮮兒水靈靈的,你給表哥佐佐餐吧。
還有人說:她三姐喲!我將小子結婚的酒掂了幾瓶來,聽說幺叔配藥需要你就留給雨生用吧。
……
我躺在床上渾身酸痛,動彈不得。
真奇怪!昨日裏挨打受氣不疼也不痛,夜裏逃出人間地獄,連奔帶跑十多裏也沒叫一聲疼,這陣子你說怪不怪,來到這既安全又舒適的地方,渾身上下痛徹鑽心地散了骨架。
我靜靜的躺在床上,凝聽著鄉親們的一番情意,淚水兀自個兒的汩汩下淌,不知不覺思想裏邊由衷的追憶,縈繞著清晰的兩年前——
兩年前,大舅的三閨女出嫁餘家寨。
親不親郎舅親,大舅的三閨女是我的親表妹,理所當然,我這位親表哥隨著送親隊伍來到餘家寨。
那年月,所謂的送親,沒有吹吹打打,沒有車轎彩禮,隻有邁動著雙腿長途跋涉,隻有結伴隨行的摯親好友,隻有簡簡單單的陪送嫁妝。
來到餘家寨,鄉親們也是普普通通的人,家家戶戶居住著那低矮簡陋的茅草房。每當燒火煮飯,家中煙霧繚繞,村子裏煙霧衝天。
窮人家的窮罪就叫人夠受了,吃上一頓不象樣兒的飯也要遭受不完的罪,為啥!
你去問那些燒飯的婆姨,媳婦姑子,一日三餐,誰不在廚房守著灶神抹淚,長年累月的煙熏火燎,患了咳嗽、眼病等遺憾終身。
燒柴要數青杠好,世上郎舅是最親。
三表妹出嫁那天,我這表哥窮寒酸,家徒四壁,兩個肩頭抬張嘴,一雙賤腳白跑腿,一無添香,二無送禮。隻好厚著臉皮攜帶著石匠工具,給我表妹獻上了知識智慧的結晶——衛生省柴灶,聊表我一番送親的至誠主意了。
殊不知醜技一獻,一招則靈,衛生省柴灶象晴天裏響霹靂,震驚了小小的餘家寨。
餘家寨,一脈祖宗一姓人,老老小小都是親,人們百般驚訝!個個誇讚不止,我比喝下了甜羹還美,索性再接再厲,全麵開花。
餘家寨二十多戶人,不消三五天,家家換上了衛生省柴灶,從此再不愁燒飯難了。
人們今天來看望我,心誠意誠,難道是酬謝我那一醜小技拒收的工酬嗎?非也,區區六角錢能值幾何。
自從我掌握了一技之長,我的工匠收費標準是——貧窮拒酬,富不敲榨。何況餘家寨都是親戚,我又吃過主人的飯,喝過主人的酒啊。
人們忘不了的,是那衛生省柴灶的實用價值,它不但解救了燒飯難的婦女們,最關鍵是減少了勞動力,減少了山林的不必要的損害。
山裏人窮啊!那年月,農業學大寨農民誰不窮,靠山吃山近水喝水,山裏人窮從來不窮無柴燒。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哪一天不生炊,哪一天不伐薪,伐薪苦,燒飯難,一天兩天忘得了嗎?天天要燒飯,三餐站灶前,婆姨姑嫂觸景情生,無形之中叨念著過去必然想起了我。
日久天長,婦女們唱出了順口溜——
天天上山伐薪苦,
頓頓燒飯淚水流;
如今有了省柴灶,
燒飯衛生不用愁。
對症下藥不在乎名貴藥材。
話不投契一句半句心也寒。
一醜小技,衛生省柴灶,締結下人間的愛,廣結了人間的緣。
知識啊博大偉大!
餘家寨窮歸窮,瞎指揮生產經年的歪風刮不進來。為啥!餘家寨山窮水窮望天吃飯,瞎指揮生產的歪風邪氣刮來何用。
餘家寨窮歸窮,刀光劍影漫長歲月的文化革命幹擾不到這兒來,為啥!餘家寨窮鄉僻壤十年九年政府接濟,文化革命幹擾何用。
餘家寨窮歸窮,沒有刀光劍影,沒有險惡之爭,博大神州浩劫歲月裏,餘家寨真乃世外桃源之處,難道山裏人憨厚真不知窮則思變嗎?非也。
憶往昔餘家寨,那真是:
十裏鬆濤聲如潮。
十裏果香笑臉嬌;
稻花黍糧香十裏,
十裏草山牛馬膘。
那時候山裏人,一到農閑餘暇,伐薪燒炭,進山狩獵,采集藥材,編織竹器工藝,樣樣兒都能變成錢。
有了錢,日子不用愁,生活就富裕。可是,一九五八年,大辦鋼鐵,全民總動員,一夜之間,山外來了千軍萬馬,安營紮寨大山裏,刹那間,滿山遍野人吼馬嘶,濃煙滾滾烈火熊熊燒紅了半邊天。
一晃數月,累的人仰馬翻,死去活來,一斤半兩鋼鐵未見,扔下了一片狼籍硝煙,大隊人馬,一夜之間也一拍屁股溜之乎也。
從此以後,餘家寨山光人窮,歪風邪氣再不沾染,富山富民卻變成了政府的救濟重點。
從那以後,山裏人窮則思變難也,要想外出闖蕩江湖,那就更難了。為啥?
那年月,哪怕你走親訪友,必須請假、準假、核假、銷假,製度很嚴格。
所謂請假:由本人申請生產隊認可批準,再由生產隊填寫姓氏、性別、年齡、籍貫、文化、成份、何事何因、何去何從。題頭證明二字,落款年月日處蓋上公章。
所謂準假:報經大隊研究同意,準許期限簽字蓋章。
所謂核假:再然後報經公社審核,準予外出期限,簽字之後再蓋上政府大印。
所謂銷假:每張證明都有期限起止日期,限你遵章守紀,過期作廢。
出門難、難出門,一紙證明三過關,三枚公章印鑒全,人未出門,來回奔波幾十裏,轉來輾去證明信已搓揉得不象樣了。
出門難別出門,由不得人,誰家沒個親來客往,紅白喜事,要出門證明隨身,過期作廢不行,路上丟失不行,路行不通事小,將你當作壞人拘查麻煩事你便知道啥滋味了。
餘家寨世外桃源畢竟巴掌大小一塊天,餘家寨人,窮習慣了樂於安分守己,那年月,你要是窮不習慣,那好辦,割你幾次尾巴,戴你幾次發家致富的帽子,再給你幾下子體罰厲害嚐嚐,到時候,你便老老實實地,服服帖帖的窮習慣了。
餘家寨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樂得窮中苟安,安中尋樂,與世無爭,樂善好施,風風雨雨,恩恩怨怨,耳目視聽評說在心裏。
那真是:幾番欲絕塵緣了,
跳出三界又還僧;
榮華富貴煙雲事。
生了死了死了生。
閑言少敘,書歸正傳。
話說逃亡來到餘家寨三表妹家中,養尊處優地不知不覺的過了七天。
七日裏,餘幺叔每天兩趟來回顛跑,精心竭力地為我療傷治殘,情如父子,親如手足。時不時幽默成趣惹人發笑,逗人樂觀,促進人七分精神療病,三分藥療功夫治殘。
一天一天,我能下床走動,體力也漸漸地恢複了。我感謝您——罹受厄運的人民體校老教師,為您獻上我一首歌:
黃金誠可貴,
奮鬥人可及;
患難真情價,
黃金值幾斤。
七日裏,餘家寨鄉親們為我操心掛勞,為我痛憐惋惜。
那真是:不似親人勝親人,
罄竹難書鄉親情;
一人有難千人助,
人間處處愛憐心。
七天過去,我急著想回家。
原因有三,一者,我已傷殘見愈。二者,出家日久掛牽著家。三者,鄉親們深情厚愛兀自個自慚形穢不好意思再呆下去。
一人數為單,二人數成雙,三人數者眾。
人之數據三者為眾,事物達三人們的思維也轉變了。要不顧慮再三,再三思考何處成立。
人說好事不過三,壞事不過三。此話有無道理無關緊要,餘家寨鄉親對我再三的好不由人顧慮再三,再三去思考了。
人的大腦每天在不停的運轉,人的思維一時一刻不停的再三。再三來源何處,瞬息之間,瞬息之間的思維變化產生了再三。再三一經成立,壞事、好事之意一定立足於去表現。
主意一定,我立足於告辭,我將再三的苦衷首先告訴了餘幺叔。
餘幺叔同是淪落人,幼小跑江湖,見多識廣,明人快語互相心裏一盞燈。對我深表支持,勉勵我要對生活有信心,人活著應該有骨氣,行端坐正,不沾汙垢。贈送草藥幾大包,要我歸家後泡酒服用。
再三顧慮,主意立走,難壞了表妹一家人就是不讓走,我再三地苦苦哀求,再三的尋找借口。三表妹一家經不住再三的再三,終於無可奈何地同意了放行。臨走,送我到村口,再三的吩咐我路上多加小心,再三地祈禱神靈菩薩保佑。
上路了,離別的消息不脛而走,比迅風傳訊還快,我走出餘家寨大門,回頭遠遠望去,在那古老的殘缺的寨牆城邊上,聞訊趕來送別的鄉親們,遠遠地向我揮手告別。
我禁不住淚水長淌,從心靈的深處唱出了歌:
相見亦難別亦難,
深情惜別淚不幹;
此番遭劫真情愛,
幾時回報茫茫然。
別了——
深情厚愛的餘家寨。
好人死不了的
離別了餘家寨,我邁上了歸家的途徑,心裏牢記著親人們路上小心的叮嚀,我盡量回避那鄉間大路,選擇人跡稀少的山野小徑,迂回繞圈兒地向石頭鎮邁進。
冬天裏的太陽紅紅的象煤餅,明亮亮的沒有火熱勁兒,冬天裏晴天的風兒,暖和和地給人一股清涼感覺。
冬天裏的原野,川東地區呈現著春的氣息,那即將凋零的樹葉兒返青返綠了。那走向枯萎季節的山野又爭芳吐豔了。
人們常將“十月裏來小陽春”的自然景色,比喻那中年婦女的老來俏,常叫她們是“翻花女人”。
大自然日複年月的秀麗景色,無私地奉獻人間,唯有寬闊的道路我已不能走,那難受的心情可想而知了,不禁撫膺長歎:
情天恨海冤難解,
柔腸寸斷苦徘徊。
陽關大道誰人走,
問窮天公說不來。
重傷重創未痊愈的身體,抬腳舉步費勁吃力,我不得不走一段歇一會,停一停再前走。反正不敢大白天回家,樂得清閑散步,一路欣賞著冬天季節裏的田野風光。
天黑了,星兒綴上了夜空,我才走進了石頭鎮,丟下長街,繞著背街小巷回了家。
一叫門,開門的是我的嶽母,老人家見我夜裏出現,驚訝地愣著我。
鄉下人怕鬼。
嶽母試探一咬舌頭,“唉喲”一聲明知不是夢,這才驚慌失措地問詢:
“雨生啊你回來啦!”
“媽!是我呀。”
嶽母見我有形有聲,心裏終於踏實了,慌忙扭頭嚷著:“羅月,雨生回來羅。”
話音落地,裏邊廂房裏的羅月趿著鞋遝遝遝的跑出房來,嶽母知趣的邊說邊走:
“你倆好好的談吧,我給雨生燒飯去。”
羅月頭上包裹著避風帕,臉色憔悴慘白,她怔怔地打量著我,從頭瞄到腳,輪番個兒地仔細打量,猛然間,隻見她蹙眉苦臉的一激動,兩行酸澀的淚水兒滾落下來,一頭紮進了我的懷裏,淒楚哀怨的哭開了。
羅月悲戚了好一會兒,抬起淚眼兒說:你不瞧瞧咱倆的孩子,多乖的娃啊!
我嗯嗯地點頭,一把將羅月抱了起來,逗笑著她進了睡房。
小生命躺在床上,裹在繈褓中,金黃色的石油燈光映紅了胖嘟嘟的笑圓臉兒,睜著一雙水靈晶晶的大眼睛東張西望。
我湊下身去,吻著小圓臉兒親著,逗他笑著。
哇——小嬰兒哭開了。
羅月心疼了,“嗬嗬”著抱起來啼哭的小生命,坐上床去將奶頭塞進了嬰兒的小嘴裏。這招兒真靈,小生命吮著奶水兒不哭了。羅月又氣又好笑,半嗔半怒地數羅著我。
“瞧你啊胡子巴渣的,半月父子才見麵就給你紮哭了,告訴你吧!孩子還沒名字呢,婆婆說:咱們祖宗八輩子沒個當官的,要我給娃取個名字叫成權,我對婆婆說,啥權不權的難聽死了,等他爸回來取名字吧。這下好了,你終於回來了,孩子也應該有個名字了。”
我一聽愣了,知人心者吾妻也,權啊權!文化革命血雨腥風兩派為奪權喪生知多少,好人當道天下平安,壞人掌權百姓塗炭。人生世上何苦卷入爭權奪利。權啊權!你與我輩無緣,不是吾輩份人仰慕所崇兮。
給小孩子命名,確實叫人慎重費思量。事前一無準備,二無思想頭緒,真不知給孩子命啥樣的名字妥貼,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個所以然。
羅月候急了問我:“想好了沒有啊!”
“沒有呢!”我也急了信口問道:“孩子幾時生的呀?”
羅月不假思索,如數家珍地告訴我娃是戊時生人。
一聽娃生辰戊時,焦慮不安的我心中猛浪一喜,想用天幹地支的妙用給娃取個名字,心裏有了譜,思緒一上來嘴裏不停的叨吟起來:“戊也肅也,肅而能立。好啊妙呀!”我驚呼咋叫著,喜孜孜的告訴羅月:
“娃的名字有了,大名成立,自成自立之意,小名立娃,獨立自成有氣魄。”
羅月仔細一思索,頻頻點頭欣然讚同:
“自成自立,自主獨立好名字也。”
雙方認可,孩子的名字有了。
刹那間,猛然心裏一陣漣漪,忌諱之念襲上心頭,我又咋咋呼呼地驚叫起來:
“完了完了不可不可!”
羅月懵了,驚異地問我:
“啥完了!啥不可呀?”
“嬰兒生不宜時,命運慘兮,立也,諧音離也。自成自立,注定了離娘離父。”
羅月一聽直搖頭,“喲”的一聲訕笑著:
“真蠢!大驚小怪,我偏不信邪,啥犯忌不忌諱的,成立大名定了,立娃小名成了。”
話既出口後悔已遲。
後來果然應驗,小生命不滿周歲便離開了娘,剛上小學又離開了父親。那是後話,暫且不表,書歸正傳。
說話雙方一陣沉默,羅月突然又問道:
“雨生啊!受傷重不重?究竟咋回事!這幾天你又去了哪裏!上床來呀!讓我瞧瞧你的傷。”
神了!羅月知道的那麼清楚,想必她爹來過,要麼是羅家溝捎來的信……
妻子對丈夫的愛,畢竟比別人深愛一層。其中的奧妙在哪我說不清楚,或許是兩性合二為一,或許是丈夫的榮辱妻子有份……總之,我隻覺得,晚上睡覺躺在妻子身邊香,睡在妻子身邊放心踏實。
你不信?說明你的婚姻沒有愛,說明了愛情產生了裂變,出現了特大的危機。
多少男兒,自個兒白日裏八麵威風,一到夜裏變成了妻子的奴隸,要不然,當今世上妻管嚴蔚成空氣,陰盛陽衰不足為奇了。
我在羅月的麵前,要說是氣管炎還不至於,新婚不久,雙方沉浸在熱戀之中,除了相互關心,互相體貼,哪有誰管誰的道理。
今兒夜裏,我算服貼了她,不由我不服,乖乖兒的躺在羅月身邊。誰說我吃虧了,我半點兒也不虧。
出門兩個月了,沒有嗅到過妻子的汗香,沒有享受過愛人的愛。
要不然,世上兩地分居的夫妻,望斷日月抱相思,想斷肝腸盼歸期,兩地相思締結著兩廂情愛,愛的價值意義黃金買不來,珠寶換不來,不這樣,愛神啥稱呼。
不信!你瞧每年春節裏,汽車、火車、飛機、輪船,日日夜夜不停地運轉,那是為了啥呀!……
我躺在羅月的身邊,思廂裏邊極大的滿足,從頭至尾,仔仔細細,我將遭遇全告訴了她,羅月一邊聽著,一邊熱淚兒淌著,一邊又憤懣不平地發牢騷,千刀萬剮地咒罵著曾元顯該死。
小生命睡著了,睡的那麼甜,那樣地香。
羅月自怨自艾一陣之後,將嬰兒從懷裏輕輕地放過一邊,這才替我解開了身上的衣服,察看著滿身的傷痕她又哭了,怨天尤人地又牢騷了起來:
“都怨我,不該讓你出去,從今往後,咱倆生在一起,死在一塊,哪怕冬天喝涼水,我也心甘情願了。”
羅月傷心極了,悲憤極了,一會撫著傷痕問:“這兒疼不?”一會摸著另一塊傷疤問:“這兒痛不?”
妻子的愛,愛人的心。我再也止不住淚水交流,緊緊地將羅月抱在懷裏,羅月溫柔地摟著我,揚起淚臉貼著我的臉。
小兩口好一陣親熱,好一陣淚水交流……
我這一生,沒見過女人生娃,不知道女人分娩時的痛苦,隻聽婦女們常叨叨:
兒奔生路,娘奔死路。
羅月和我悲喜交集的一陣親熱之後,小兩口的情緒漸漸地又穩定了下來,雙方沉默了一小會兒,羅月若有所思地向我傾吐著離別情,分娩苦來——
知道嗎?自從你走了之後,哪一天我不掛念著你,夜裏睡著了,夢中也想見到你。
分娩期快到了,我媽看我來了,從此有了個依伴,心裏的苦水有地方吐訴了,痛苦不堪的心理稍有了一點安慰。
好在你臨走前,關照那位李醫生為我分娩,那女同誌真好,三天兩頭抽空給我檢查胎位,她總是誇讚你好,說我好福氣,找了一個好丈夫。
李醫生真是位好醫生,夜裏怕我臨產去醫院叫不開大門,偷偷告訴我媽抽開門插的訣竅,還親自夜裏領著我媽去實驗開門。
臨盆那天晚上,肚子疼的我死去活來,我多麼希望你在我的身邊啊!婆婆,幺妹,都來了。一家人手忙腳亂的照顧我,我媽慌忙去醫院請李醫生。
李醫生來了後,吩咐一家人幹這做那,有條不紊,李醫生安慰著我不害怕,吩咐幺妹和我媽扶著我坐在床榻沿上,要我死勁的往下運氣。那時節,我害怕再見不著你,哪怕你回來瞧我一眼也好啊!
李醫生手藝棒極了,十斤重一個娃,順順暢暢的一個小時就接生下來了。
小孩生了下來,心裏邊空虛得很,我又想起了你,哪怕望上你一眼也心甘呀!雨生啊!生娃那時節,你在哪裏,心裏想著我嗎……
羅月不往下講了,等著我的回答。講奇怪也奇怪,就在羅月生娃的晚上,月兒分外的明,星兒格外的亮,我正在燃燈佛山上連夜幹活,心裏邊總是掛牽著羅月生孩子了。主人家也真有意思,知道了我的心事以後,你猜怎麼著,山裏人兩夫婦熱心極了,特地為羅月燒了一炷香,一家人都為我求菩薩早降貴子,母子平安。
羅月一聽心裏邊甜了,興高采烈一陣之後,繼續往下敘述著——
知道嗎雨生,分娩之時,我還真以為你平時說的那樣,要麼兩個,要麼三個。要不然懷胎才三個月就比別人臨月的肚子還大。唉!這娃也真倔,別人十月懷胎,他偏要十一個月你說怪不怪。
分娩後,好多的友鄰鄉親來看我,誇我好福氣,生了個胖小子,不是送來雞蛋,便是紅糖呀!糯米呀!你不收還不行,說你瞧不上眼,這不,這裏吃的喝的多極了,早知道餓不死我才不讓你出門啊!
我天天盼你歸來,夜夜望你歸來。盼來望去,二弟來了,捎來了凶信,我一聽就昏過去了。
醒來時,屋子裏邊擠滿了人,人們七嘴八舌,義憤填贗,一個口徑罵曾元顯該死。鄉親們安慰我,勸導我,說你福大命大,誇你心眼好,菩薩一定保佑你。
我媽聽到凶信,當天和二弟回家去了。臨走,幺妹跟著要去,婆婆也焦急的沒法。媽說我們是貧下中農不怕事,要我們在家等待音信,這不,我媽剛回來兩天,你猜她帶來啥消息啊……
我猜不出來,也無言回答,隻好靜靜的等著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