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情蕭索·菩薩蠻(1 / 1)

菩薩蠻

寄梁汾苕中知君此際情蕭索。黃蘆苦竹孤舟泊。

煙白酒旗青。水村魚市晴。

柁樓今夕夢。脈脈春寒送。

直過畫眉橋。錢塘江上潮。

情蕭索

很多人知道顧貞觀都是因為容若,其實顧貞觀在清時,無論才氣名望都不遜於容若,甚至隱隱有前輩的風範。他是明代東林黨人顧憲成的曾孫,也算家學淵源。顧貞觀原名華文,字遠平、華峰,號梁汾。生於崇禎十年(1637年),幼習經史,尤好詩詞。少年時就和太倉吳偉業、宜興陳維崧、無錫嚴繩孫、秦鬆齡等人交往,並加入他們的慎交社。雖然年紀最小,但“飛觴賦詩,才氣橫溢”。清廷慕其才學,於康熙三年(1664年)任命他擔任秘書院中書舍人。康熙五年中舉後改為國史院典籍,官至內閣中書,次年康熙南巡,他作為扈從隨侍左右。康熙十年,因受同僚排擠,落職返回故裏。之後一直沉淪下僚。康熙十七年(1678年),康熙下令開設“博學鴻詞科”,一批文壇精英諸如朱彝尊、陳維崧、嚴繩孫、薑宸英均被薦到京,顧貞觀、納蘭性德廣交文友,經常聚會唱和,清初詞壇的振興和他們的活躍是分不開的。

他還受容若所托編訂了《飲水詞》,可知容若對他的才華學識也極為放心佩服。最為難得的是,除了才氣,顧貞觀還仗義,沒有酸腐文人的瑣碎和小心算計。他曾為營救詩友吳兆騫,求助於容若,更不惜求於明珠。容若被他所填的《金縷曲》感動,不避嫌疑地借助父親明珠之力幫他救助吳兆騫。

說起來,世態炎涼,錦上添花的數不勝數,真正肯在危難關頭為朋友出頭的又有幾個?容若和梁汾都難得,他們都不勢利,願意做雪中送炭的事。也許正因為看到了梁汾身上的俠氣,容若才會對他傾心相交,視他如師如友如兄長。容若對梁汾的依戀,到了瑣碎的地步,以至於《飲水詞》中大部分唱和之作都和梁汾有關。

顧貞觀的確也是容若的知己,他讀納蘭的《飲水詞》輕易就明白了容若難共人言的心事,相傳他自己也曾有過和容若相似的感情經曆,隻不過他的戀人入的是侯門而不是宮門。

人和人之間的交往,除了能夠互相理解溝通暢快之外,還有一點就是要投緣。不投緣的人往往像貼錯門神一樣互相看不順眼。

康熙十五年,顧貞觀應大學士納蘭明珠之邀赴京為納蘭容若授課。

兩人一見如故,直至生死不渝。這樣一蹴而就的情分,隻能用投緣來解釋。

康熙二十年(1681年),顧貞觀回無錫為母丁憂,康熙二十一年,他人在苕中。苕中是今浙江湖州一帶。因有苕溪,故稱。容若寄詞給他,全篇都從想象落筆,化虛為實,頗有浪漫色彩。上闋設想梁汾此刻正於歸途中,心情蕭索,頗似當年被貶的白居易。但途中停泊處卻是水村魚市,煙白旗青,入眼風光平靜安詳。下闋進一步想象夜間他在舟中做著清夢的情景。最後兩句容若卻由蕭索轉為慰藉,以“直過畫眉橋,錢塘江上潮”的諧語慰之,既溫情又佻達。全篇立意不無傷感,卻在傷感中翻出豁達新意,尤其是最後兩句,雖然有同情有隱怨,卻又令人寬慰解頤。無怪有評家極口稱讚結穴兩句:“筆致秀絕而語特凝練。”

我是深愛這一闋,不同與容若詞中別的送別贈友詞。雖以蕭索起筆,卻不再是鋪天蓋地普天萬物同愁,而是有豁達的勸慰和祝福。

顧貞觀有詠六橋之自度曲《踏莎美人》,謂自刪後所留“其二”

中有句雲:“雙魚好記夜來潮,此信拆看,應傍畫眉橋。”自注:“橋在平望,俗傳畫眉鳥過其下即不能巧囀,舟人至此,必攜以登陸雲。”

但平望在江蘇吳江縣南運河邊,並不與苕溪相通,可能是梁汾搞錯了。

容若此處寫到畫眉橋,一是代指梁汾故鄉,二是暗用漢張敞為妻畫眉的典故,喻祝他合家團聚的用心是很明顯的。

許我是江南人,所以格外喜愛詞中“煙白酒旗青。水村魚市晴”

這兩句,清淡疏朗,褪淡全詞的悲色,更綽綽有杜牧詩中“水村山郭酒旗風”的氣象。比起悲情纏綿的容若,我更喜歡看他陽光燦爛天真恬淡的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