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上小樓·於中好(1 / 1)

於中好

獨背斜陽上小樓。誰家玉笛韻偏幽。

一行白雁遙天暮,幾點黃花滿地秋。

驚節序,歎沉浮。穠華如夢水東流。

人間所事堪惆悵,莫向橫塘問舊遊。

上小樓

登高遠望是人在落寞時常做的事。所謂眼界,是有一定界限的,離了原先所在境地,突破了原有的界限,再看山光水影一花一木,都有突破和新鮮。如果沒有登高,陳子昂不會在幽州台那樣一個小土坡上將小我與大誌,刹那與永恒,古與今,崇高與渺小,置於無限廣闊的宇宙背景下,撞擊出人生的永恒感慨,吟出“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的絕唱。

李煜在被囚的日子裏獨上西樓,目光穿越了清寂小院,再次看見的,是南唐的宮闕,車水馬龍,宮娥纖纖,絲幕重重,亡國之恨又一次衝擊他的心靈,衍生出波折如水的人生長恨。晏殊一生仕途平順,宦歌生涯,過著嚐無一日無宴飲的侈糜生活。華麗如錦的他,亦有蕭瑟的時候,某夜突然黯然了一把,寫下“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的句子,好像一路繁花如錦,突然來到一處山石潔瘦的清溪潔地,反而心明眼亮,豁然開朗。

容若這闋《鷓鴣天》亦為登高感傷之作,雖比不上前賢,但也頗精妙,有獨到之處。短短一闋詞,表現手法多樣。有視覺:殘陽小樓;有聽覺:玉笛偏幽;有遠景:一行白雁;有近景:幾點黃花;有心理活動:驚節序,歎沉浮;也有秉懷直呼:人間所事堪惆悵。容若將所見所感交錯紛呈,身世之感與眼前景致互融,收放自如,很是清麗婉曲。

有人說,這是一首秋日登高懷人之作,此說亦有道理。不過,我所關心的並不是容若在懷念誰,而是他總在不經意間流露如秋葉黃花般蕭瑟的心態。

“人間所事堪惆悵”不免使人聯想到他的另一首《浣溪沙》中的下闋:“我是人間惆悵客,知君何事淚縱橫。斷腸聲裏憶平生。”那是寫在下雪的冬日,如今是黃花飄零的秋天。時光轉過一年,日子是一天天在消磨,惆悵卻如影跟隨。

江南多有橫塘,所指不一。“妾住在橫塘”是崔顥的橫塘,李賀等人也寫過。蘇州的橫塘是唐伯虎住過的地方。“淩波不過橫塘路”是賀鑄的橫塘。因此似乎不必拘泥於確切的地理位置。詞中泛指江南,且以橫塘代指記憶中曾一起走過、擁有美好回憶的地方。“莫向橫塘問舊遊”一句結全詞,亦暗開新境,因全詞已寫足了秋景蕭瑟,末一句“舊遊”兩字暗含的春光繾綣、無憂無慮已是不言而喻了。

舊時橫塘明月路,少年郎,不知愁。白馬春衫足風流。到如今形單影隻,心似寒秋,故地怎重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