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這個陌生人肯定有什麼秘密藏在心裏。”史佩萊說,“從他剛才的表現看,他好像曾經懺悔過。”

“我們先讓他安靜安靜,不要去問他敏感的問題。”史密斯嚴肅地說。“就算他以前有什麼過錯,他已經贖清了,我們應該把他當作朋友來看待。”

兩個鍾頭過去了,陌生人就這樣呆在海岸上。他肯定是在回憶他過去的一切所作所為——這些無疑都是慘痛的。大家隻是遠遠地盯著他,但是誰也沒有去打擾他。兩個鍾頭之後,陌生人似乎已經作出了決定。他轉身朝史密斯走來。兩隻通紅的眼睛證明他剛才痛哭過,但這時他卻停止了流淚。他顯得非常謙卑。露出焦急、羞愧的表情,眼睛始終盯著地麵。

“先生,”他對史密斯說,“你們是不是英國人?”

“不是,”史密斯答道,“我們是美國人。”

“啊,”陌生人對回答好像感到有點兒意外,接著謹慎地說,“是嗎?”

“朋友,你呢?”史密斯說。

“英國人。”他答道。

這幾個字仿佛很費勁地從他的口裏吐出來似的。說完他又退到海灘上,在紅河口和瀑布之間走來走去。

當他從赫伯特身邊走過的時候,他突然停住,輕輕地問:

“幾月了?”

“11月。”赫伯特告訴他。

“今年是哪一年?”

“1876年。”

“22年!22年!”他低聲地叫道。

他沒有再問,突然離開了赫伯特。

赫伯特把剛才陌生人的問話告訴了大家。

“我是這樣認為,”潘克洛夫說,“流落島上的這個人不是遇難,而是被放逐到那裏的。”

“朋友們,”史密斯說,“我的直覺告訴我,這個人不管以前他犯了什麼罪,他已經用最痛苦的方式贖清了。他在島上受盡了苦難,他感到鬱悶,想擺脫這種沉重的精神負擔。我們不能強求他把自己的過去告訴我們。但我相信,終有一天他會自動告訴我們的。至於他對將來能否回到祖國去以及他對這一點抱不抱有希望和信心,我也不敢肯定。”

“這是為什麼?”史佩萊問。

“假如他肯定有一天會被救回去,他就會安心地等待那一天,就不會往海裏扔紙條了。”

“可是還有一件事我不懂。”水手說。

“什麼事?”

“假如這個人在達抱島上流落了22年,紙條應是他多年以前寫的,然而我們卻發現它保存得很好。”

水手的話非常有道理。當他們發現紙條時,紙條看起來像是才寫了沒多久。另外,紙條上寫的達抱島的經緯度是正確的,從這點上看,寫這張紙條的人一定是個不簡單的水手。

“看樣子,這裏還有許多問題沒法解釋。”史密斯說。“可是我們不能著急。隻有等他願意再說的時候,我們再聽他說。”

但是接下來幾天,陌生人隻是拚命地幹活,毫不休息。他總是在僻靜的地方自己幹,一句話也不說。他也從來不回花崗石宮吃飯,盡管大家多次邀請,他仍舊獨自吃一些生蔬菜。即使到了晚上,他總是呆在叢生的樹林下,從不回指定給他的房間。天氣不好的時候,他就蜷縮在岩石縫裏。

11月10日,天快黑的時候,正當大家聚集在平台上,突然陌生人奔到居民們麵前來了。他的眼睛裏有一種異樣的東西。陌生人的牙齒咬得格格直響,在一種難以名狀的感情支配下,他斷斷續續地說出許多令人驚奇的話來。

“你們有什麼權利把我帶到這兒來,逼迫我離開我的小島?……你們認為我能給你們什麼?……你們了解我的過去嗎?你們知道我是誰嗎,幹過什麼嗎?誰告訴你們我是被流放到那兒,而不是被遺棄在那兒?……你們相信我過去曾經是一個惡棍、曾經幹過偷盜、殺人的事情嗎?誰相信我是一個該死的家夥,隻配像野獸一樣生活,隻該遠遠離開人類嗎?你們知道嗎?說!”

沒有人去打斷這個可憐人的話,大家隻是靜靜地聽他發泄。這些話好像是不由自主地從陌生人的嘴裏流露出來一樣。史密斯原想安慰他幾句,可是才走了兩步,就急忙倒退回來。

“不!不!”陌生人大叫道。“我問你們一句話。我到底有沒有自由?”

“有!”史密斯大聲回答他。

“那好,再見!”他說完就瘋狂地跑了。

潘克洛夫、納布和赫伯特追著陌生人跑到森林邊緣,可他們根本追不上陌生人。

陌生人走後,居民們依然耕地種菜。半個月過去了,陌生人仍沒有回來。第三次的麥子獲得大豐收,收了整整4000蒲式耳。居民們用風磨把麥子磨成麵粉,再做成麵包。

當大家吃著香噴噴的麵包時,依然不忘那個在森林裏的陌生人。想到他還在野林裏吃著喝著捕獲獵物的生肉生血時,大家的心情就難以平靜。

一天,赫伯特一個人到格蘭特湖去釣魚。他正釣著魚,猛然間驚恐地呼叫起來:“救命啊!救命啊!”

其他人離得太遠,沒法聽見。隻有納布和潘克洛夫聽見了,急忙朝湖邊拚命地跑去。

原來是一隻美洲豹正向赫伯特撲來。

就在危急時刻,卻沒料到陌生人在潘克洛夫和納布前麵奔跑著。隻見他縱身一跳,跳過了高地和森林之間的河流,跳到了對岸。

赫伯特看見豹子撲過來,忙閃在一棵樹的背後。

就在豹子蹲身要向赫伯特撲過去的時候,隻見陌生人手裏拿著一把短刀向野獸猛衝過去。豹子見有人向他奔來,轉身迎了上來。

陌生人身手矯健,他閃到美洲豹的項下,一手掐住它的喉嚨,另一隻手用刀子猛地向野獸的心口刺去。

幾乎就在一瞬間,美洲豹被陌生人殺死了。陌生人正要溜走,大家已經趕到了,赫伯特拉住他說道:

“不!你不要走!”

史密斯向陌生人走來,看到他的襯衫撕破了,肩膀上被豹子的爪子抓傷了,鮮血正往下淌。陌生人看見工程師,眉頭不禁皺了起來。

“朋友,”史密斯感激地說,“你冒著生命危險救了我們的孩子,我們欠了你一筆人情債。”

“我的生命?”陌生人吃吃地傻笑著。“我的生命算什麼?一點兒也不值錢!”

“你肩上有傷。”

“一點兒也不要緊的。”

“把手伸給我好嗎?”

正當赫伯特打算抓住陌生人那援救自己的手時,他卻又叉起兩手,沉下臉來,胸口起伏不定。看來他又準備逃跑。經過一陣沉默,他突然大聲問:

“你們從哪裏來?告訴我!”

工程師把他們離開裏士滿以後的全部經過簡單地告訴了陌生人。陌生人全神貫注地聽著。

工程師然後又一一介紹了史佩萊、赫伯特、潘克洛夫、納布以及他自己。工程師又說,把達抱島的這位新夥伴接回來,是他們到達林肯島以來的最大安慰。

陌生人聽了,漲紅了臉,頭低了下來,滿臉羞愧之色。

“現在你該了解我們了吧!”史密斯說,“你能跟我們握握手嗎?”

“不!”陌生人嘶喊道。“你們是好人!而我呢?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