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我們從各種傳記總集裏選擇出來的揚州士人,從朱澤沄開始排列,到清末共有54人,他們是:朱澤沄、王懋竑、李、高翔、鄭燮、江昱、賈田祖、程晉芳、羅聘、李惇、任大椿、顧九苞、宋綿初、汪中、王念孫、張宗泰、劉台拱、江德量、朱彬、秦恩複、鍾懷、江藩、顧鳳毛、焦循、阮元、汪光爔、王引之、徐複、宋保,李鍾泗、黃承吉、淩曙、陳逢衡、易之瀚、羅士琳、焦廷琥、汪喜孫、方申、薛傳均、劉文淇、劉寶楠、田寶臣、梅植之、吳熙載、薛壽、劉熙載、梅毓、成孺、劉毓崧、劉恭冕、劉壽曾、劉嶽雲、李詳、劉師培。

這54人中,除了李、高翔、鄭燮、羅聘、吳熙載以繪畫、書法,李詳以文學聞名於世外,朱澤沄、王懋竑為揚州學派的先驅;程晉芳多漂泊,後居住京城,與戴震、翁方綱等交往,與揚州聯係不是很大;江藩從學於惠棟學生餘蕭客、江聲,恪守吳派家法,不算入揚州學派之列。餘下的44人可以說都是揚州學派的成員,揚州樸學之盛,實讓人驚奇。以揚州學派作為揚州地區文化發展代名詞,實不為過。

我們根據師承、血緣、年輩,大體上把44人劃分成6代,試圖確定揚州學派內部關係,由此分析揚州地區文化特點。

第1代:賈田祖、李惇、任大椿、顧九苞、宋綿初、汪中、王念孫、張宗泰、劉台拱、江德量、朱彬、秦恩複。

第2代:鍾懷、顧鳳毛、焦循、阮元、汪光爔、王引之、徐複、宋保,李鍾泗、黃承吉。

第3代:淩曙、陳逢衡、易之瀚、羅士琳、焦廷琥、汪喜孫、方申、薛傳均、劉文淇、劉寶楠、田寶臣、梅植之。

第4代:薛壽、劉熙載、梅毓、成孺、劉毓崧、劉恭冕。

第5代:劉壽曾、劉嶽雲。

第6代:劉師培。

由於本節論述的是嘉道時期揚州文化特點,研究對象大體是揚州學派第2代、第3代中人,但是由於學術發展的延續性,我們先從第1代人開始描述。

第1代共有12人,其中賈田祖年歲最大,他研究諸典籍,喜左氏《春秋》,並善為詩,一生寫了三千多篇。“與同裏李惇、王念孫友,三人皆善飲,酒酣,君輒鉤析經疑,間以歌詩。”汪中:《述學》外編卷一《大清故高郵州學生賈君之銘(並序)》,四部叢刊初編本。

李惇、王念孫分別同賈田祖相差20、30歲,但這並未妨礙他們成平輩之交。賈田祖致力於漢學,然並無多少成就,江藩則是遍識揚州學人,也未見其人其書。相比賈田祖,李惇結交友人更多,與王念孫、汪中、劉台拱、顧九苞、任大椿諸人,力倡漢學,群經多有涉獵,所著《群經識小》八卷,考諸經古義二百二十餘事,被阮元選入《皇清經解》。事見阮元《研經室集》續集卷二《高郵孝臣李君傳》,四部叢刊初編本。

汪中所撰的李惇墓誌銘,實際上也談到了揚州學派初期形成的過程,他說:

時古學大興,元和惠氏、休寧戴氏,鹹為學者所宗。自江以北,則王念孫為之唱,而君和之,中及劉台拱繼之。並才力所及,各成其成。汪中:《述學》外編卷一《大淸故候選知縣李君之銘(並序)》。

同時期之人,宋綿初由拔貢選為教職,中年後無意功名,主要研究《詩經》中的《韓詩》學派。《詩經》今文經分為魯、齊、韓三家,自從東漢古文經《毛詩》興起,鄭玄依《毛詩》做箋,《詩》今文經漸廢,在清朝漢學運動之際,才被重新認識,宋綿初是較早研究《韓詩》之人,其研究被後人稱為深得西漢今文家法。

張宗泰與宋綿初同為拔貢,同為教職,學術偏重於史學,對《左傳》、《竹書紀年》、《新唐書》、《舊唐書》多有編撰。

江德量生於世家,其父恂,好金石文字,伯父昱,通聲音訓詁之學,德量少承家學,勵誌於經,與汪中友,互相切磋,學問日長,精於小學和金石學。

秦恩複,乾隆五十二年(1787)進士,入翰林院為編修,身有疾病而家居,藏書極豐,嚐刊行唐盧重元注《列子》、梁陶弘景注《鬼穀子》、晉李軌注《揚子法言》、唐趙元一《奉天錄》、宋劉球《隸韻》,均海內孤本,以目錄校勘學聞名。事見李元度《國朝先正事略》卷三五、《清史列傳》卷七二《秦恩複傳》。

顧九苞,乾隆四十六年(1781)進士,不久即卒,長於《毛詩》、三禮,其母為任大椿祖姑,顧九苞與任大椿又是同歲,交往頗多,互相問學。

這些人中,又以任大椿、汪中、王念孫、劉台拱聲名最顯,影響也最大。但在師承淵源上,四人又有所不同,任大椿、王念孫從學於戴震,汪中自學而成,劉台拱深受王懋竑、朱澤沄的影響。

任大椿少以文章聞名,後潛心經史傳注。乾隆三十四年(1769)進士,授主事。四庫館開,他入館為撰修官,《四庫全書提要》禮經類多由他詳定。四庫館為漢學重鎮,任大椿出於其中,學問日長。他治學傳承戴震典章製度之學,重在三禮,由於全經浩博難罄,他先從若幹個專題做起,即類以求,一類既貫,乃求他類,如《弁取釋例》、《深衣釋例》、《釋繒》即是他的研究成果,這種專題性的研究,開辟了後世學人對名物製度的研究道路。任大椿專題性研究對後人的影響,參見張舜徽《清代揚州學記》,第79頁。

任大椿同時致力於輯錄小學佚書,編成《字林考逸》、《小學鉤沉》。後者在他去世時,仍未完成,委托好友王念孫校訂整理。

汪中,7歲而孤,幼年貧窮,由他寡母授讀啟蒙書,後幫書商賣書,遍讀經、史、百家,而成通人,與李惇、王念孫、劉台拱友。他在經學、文學、諸子學等方麵都有很深的造詣,研究《尚書》、《儀禮》、《春秋》多有心得,其駢體文創作,在整個清朝,被公認為成就最高。

他重視先秦諸子學,由此把清考據學的研究領域大大拓寬。

他宣揚荀子,又對墨子之學用功很深,公開反對孟子對墨子的指責,孟子攻擊墨子:“墨氏兼愛,是無父也。無父無君,是禽獸也。”(《孟子·滕文公章句下》)汪中卻說:“墨之節葬、非樂,所以救衰世之敝,其意相反而相成也。若夫兼愛,特墨之一端。然其所謂兼者,欲國家慎其封守,而無虐其鄰之人民畜產也。雖昔先王製為聘問吊恤之禮,以睦諸侯之邦交者,豈有異哉?彼且以兼愛敎天下之為人子者,使以孝其親,而謂之無父,斯已過矣!後之君子,日習孟子之說,而未睹墨子之本書,眾口交攻抑又甚焉。”(汪中:《述學內篇》卷三《墨子序》)

以至於翁方綱斥他為“名教罪人”。然汪中並不隻重學問之道,他又有經世之心,這一點在揚州士人中是比較少見的。他曾對朱彬說:“中嚐有誌於用世,而恥為無用之學,故於古今製度沿革、民生利病之事,皆博問而切究之,以待一日之遇,下至百工小道,學一術以自托。平日則自食其力,而可以養其廉恥,即有饑饉流散之患,亦足以衛其生,何苦耗心勞力,飾虛詞以求悅世人哉!”汪中:《述學》別錄《與朱武曹書》。

汪中的治學規模和識見,在揚州學者中也是少見的。

王念孫少時受學於戴震,其父王安國官至吏部尚書,所以家境較好,能讓他有條件專心求學,名師的指點和自己的刻苦,使他在學術上取得巨大成就,與其子王引之同是清代訓詁學大家,其家被後世尊為高郵王氏。他們的突出成就在小學和校勘學。

阮元讚為“高郵王氏一家之學,海內無匹”阮元:《研經室集》續集卷二《王石臞先生墓誌銘》。

王念孫的著作最重要的是《廣雅疏正》、《讀書雜誌》,集中體現了他的小學和校勘學成績,兩書後與王引之的《經義述聞》、《經傳釋詞》,合刊為《高郵王氏遺書四種》,而成為清代訓詁學的代表之作。在校勘方麵,王念孫對於管子、荀子、晏子春秋、墨子等先秦諸子嚴謹校勘,極為精博。同汪中不同的是,雖然兩人都把考據學的領域擴展至諸子學,但是王念孫重訓詁校勘,以恢複典籍原貌為己任,而汪中多注重義理闡述,故對於思想界的影響較大。

劉台拱少時的老師,為王懋竑之子。劉台拱在15歲時,閱讀王懋竑、朱澤沄兩人之書,開始研究程朱之學,躬行實踐,而不屑於文辭。乾隆開四庫館時,劉台拱正在京師,與王念孫、任大椿為昆弟交,相約稽經考古,旦夕講討,務求抵於至是而後安。朱彬:《遊道堂集》卷三《劉先生台拱行狀》,同治七年刻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