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常州區域文化的研究,我們認為有兩點需要注意:
(一)常州士人在文學和藝術上具有突出的成就,各個領域的學者也都出了不少專著和文章。但是由於近代人文學科的專業化趨向,已經把傳統的學科分割成不同的專業,學者們對常州地區的研究往往隻是注重在自己的領域,很少從整體上加以研究。很明顯,當時的士人身兼數能,如張惠言,在文學史上是常州詞派和陽湖文派的創始人,文學界著重研究他的文學思想和風格;在易學史上,他是清朝治易三大家之一,專研虞氏易,力圖全麵恢複虞翻學說,被稱為專門絕學;張惠言又重視鄭氏禮學,撰成《儀禮圖》,以圖的形式闡明儀禮。我們如果從綜合的眼光分析張惠言,我們就會發現他在文化領域的成就,實際都貫穿著經世精神,而這種經世精神促使他在幾個領域上都能有所突破。我們隻有從總體上把握常州士人的文化成就,才能更加深入理解他們在各個領域的創新,他們的目的所在。
(二)學者常把常州地區今文學者與其他經世者混同,這或許是受到晚清改革者多與公羊學有聯係的影響。陳寅恪提及光緒時期的學術流變時說:
曩以家世因緣,獲聞光緒京朝勝流之緒論。其時學術風氣,治經頗尚《公羊春秋》,乙部之學,則喜談西北史地。後來今文公羊之學,遞演為改製疑古,流風所披,與近四十年間變幻之政治,浪漫之文學,殊有連係。此稍習國聞之士所能知者也。西北史地以較為樸學之故,似不及今文經學流被之深廣。
常州是清公羊學的發源地,且嘉道時期常州士人又多用世之心,劉師培、張舜徽、艾爾曼等往往就把常州士人與公羊學聯係,以為此時的此地域士人多受公羊學之誘發,如劉師培說:“常州之地有孫(星衍)、洪(亮吉)、黃(仲則)、趙(懷玉)諸子,工於詩詞駢驪之文;而李兆洛、張琦侈言經世之學,又慮擇術之不高也,乃雜治西漢今文學,以與惠、戴競長。艾爾曼寫道:“常州的文學和群體包括趙懷玉、黃景仁、洪亮吉、劉逢祿、莊綬甲、李兆洛,他們在18世紀、19世紀之際直接或間接地參與這一群體的活動。他們與張惠言、惲敬都是常州經世傳統、文學風格、今文經學研究三結合的體現。”其書最後一節以惲敬為題,認為是“常州古文派與今文經學相結合的又一個有趣的例證”。
實不盡然。在李兆洛所撰劉逢祿傳中,就曾說自己年輕時對公羊學出言不恭:
予弱冠,即與君相知,愛君孜孜從事公羊家言,予淺陋,極知其學之正而不能從問業,又時出不經語相難,君唯諾未嚐折之,亦未嚐以語於人。李兆洛:《養一齋文集》卷一四《禮部劉君傳》,光緒八年湯成烈重刻本。
同時常州吳德旋,更是直接反對公羊學:
自《左傳》傳《春秋》,而《春秋》經世先王之誌乃顯,而後世為文詞之學者玩其華而忘其實……左氏傳聖人之學存先王之誌,所謂賢者識其大,不賢者識其小,莫不有文武之道焉。吳德旋:《初月樓文鈔》卷四《左傳名言序》,光緒九年刻本。
我們認為,嘉道之際常州士人普遍具有經世意識,公羊學說隻是他們所從事的一個領域,不能以公羊學的變革意識,而得出常州士人都受公羊學影響的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