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繼續追問,為什麼常州地區能有強烈的經世意識呢?戴望曾提到惲鶴生的影響。惲鶴生,字皋聞,康熙四十七年(1708)舉人,是顏元的私淑弟子。李塨對於惲鶴生十分看重,“每皋聞自南方寄書至,恕穀再拜,然後啟讀,其重如此”。
他說:
皋聞於經長《毛詩》,所著詩說以毛鄭為宗,不涉後儒曲說,晚歸常州為一鄉祭酒,故家子弟多從之遊,莊兵備柱(莊存與父)尤重其篤行,勉其群從必以皋聞為法,後常州問學之盛為天下首,首溯其端緒,蓋自皋聞耳。
戴望的此則材料,能夠說明惲鶴生的經世實踐思想對於莊存與的影響,但是如果說惲鶴生能帶動常州地區經世之風的盛行,未免有些不切事實,起碼從我們所看到的常州文人的集子中,基本上沒有人提到惲鶴生。
嘉道之際常州地區的經世之風,應該說是此時期友人間相互影響的結果。我們注意到,這個時期的常州士人間的關係十分密切,如莊綬甲與張惠言、丁履恒、劉逢祿、宋翔鳳、董士錫諸人“無不朝夕研詠,上下其議論”李兆洛:《養一齋文集》卷一二《附監生考取州吏目莊君行狀》。
李兆洛和周儀兩人的父輩就是金石交,兩家子弟如同姓。李兆洛:《養一齋文集》卷三《鷗亭詩集序》。
董士錫和陸繼輅、陸耀遹少為友,他在回憶陸繼輅母親時說:“餘與繼輅、耀遹友善,居相近。餘過之,必見太孺人,執子孫禮。太孺人為置飲食,使言笑極歡,時時出聽其論說不倦。”董士錫:《齊物論齋文集》卷三《林太孺人墓碣》。
這一批人之中,又多有親戚關係。張惠言和張琦是兄弟;董士錫是張惠言女婿,又是李兆洛表弟;李兆洛:《養一齋文集》卷一三《董君方立傳》。
陸繼輅是陸耀遹叔,但陸耀遹反而大繼輅一歲,兩人親若兄弟;李兆洛:《養一齋文集》卷一一《貴溪縣知縣陸君墓誌銘》。
周儀是陸繼輅表弟;陸繼輅:《崇百藥齋文集》卷一二《答周表弟(儀)來韻》,道光四年合肥學舍刊本。
莊述祖為陸繼輅表兄。(道光二十六年重刊本)
陸繼輅回憶年輕時友朋相處的豪邁氣概:
憶餘與丙季(祝百十)定交,在乾隆己酉(乾隆五十四年,1789)之歲,丙季兄子常(祝百五)年二十有七,最長,次張宛鄰(琦),次吳仲甫(廷嶽),次莊傳永(曾儀),次丁若士(履恒),次餘及餘從子劭文(陸耀遹)。爾時識疏誌大,挾其一隅之見,幾以為天下士盡於此矣。久之,子常女兄之婿薛畫水(玉堂)來自無錫,宛鄰之兄皋聞(惠言)暨皋聞之友惲子居(敬)歸自都下,而李申耆(兆洛)、吳仲倫(德旋)最後至,此十數人者,其所自期待與所相勖勉,豈嚐沾沾求以文辭自見哉!陸繼輅:《崇百藥齋文集》續集卷三《百衲琴譜序》。
正是因為他們不願以文辭自見,不甘以文人自居,所以多有救濟天下之心,常州士人的入仕意識也就比較強烈,這一點,與揚州士人有明顯不同。聯係到兩地的文化特色,我們就能發現為什麼兩地在舉業和入仕上有這麼大的差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