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的情況,大體上跟樸學風氣有關。學人追求古代經典的考證,目的在於明道,但前代留下的研究成果又是如此浩如煙海,研究過程往往耗盡畢生精力。樸學成為學術界的自覺追求後,其內在邏輯發展,逐漸形成“為考證而考證”之勢。本是手段的考證流變成了目的,學人從中獲得知識的滿足,而較少建立事功之意願,揚州士人無疑是這種現象的寫照。揚州士人的出身和入仕情況概率較低,與兩種原因有關:(一)士人多研究學問,不願涉及世務;(二)舉業是一套應試程序和規範,揚州士人用樸學的研究成果來應試,往往不中。

我們注意到,揚州學派的先驅王懋竑已沒有強烈的用世之心。“攻舉子業不屑揣摩場屋,而履試迍邅無所合,守其道不變”。中鄉試時,已41歲,“無喜意,唯博太孺人一笑,以為歡。而追思編修公之不及見,涕淚下不可止”。

任大椿,成進士後被授主事,補禮部儀製司。禮部四司,祠祭儀製最繁劇,其他各司人員往往求兼攝以顯才能,他獨請於尚書,移司閑曹,認為如此得竭半日一夜之力,假書誦習,四天有三天讀書,十年守官,猶可七年半讀書。

宋綿初,拔貢而選教職,中年無意科名,專於著述。《國朝先正事略》卷三五《宋綿初傳》。

張宗泰,由拔貢選知縣,知縣事務繁多,他以親老為名請改教職,後又多次辭去上司的保舉,篤誌著述。《清儒學案小傳》卷二○《張宗泰傳》。

顧鳳毛為焦循好友,曾對焦循說:“吾得一訓導官,可供母,則閉門著書矣。”焦循:《雕菰集》卷二一《顧小謝傳》。

而焦循也是恬淡寡欲之人,“不幹仕祿,居恒布衣蔬食,不入城市,惟以著書為事,湖山為娛”阮元:《研經室集》第2集卷四《通儒揚州焦君傳》。焦循給王昶信中稱:“循居甘泉之北鄉,地僻無師學。惟先人之教,以為生員所重在學術,不在科甲。於是命之究習經書,博覽典籍。”(焦循:《雕菰集》卷一三《上王述庵侍郎書二》)

淩曙,“獨尚樸學,南北奔走,皆以校書授讀為事,未嚐與斯世通羔雁,修脯而外,未嚐入可以無取之材。包世臣:《清故國子監生淩君墓表》。

又如陳逢衡,喜治經,恥為帖括學。

另外,科舉考試幾百年來已成定式,如果要應試高中,就需要符合它的規範。而以宋儒學說為主要內容的考試,往往讓追求聖賢言論真實性的揚州士人吃盡苦頭。如王懋竑雖專研朱熹之學,然他“不屑揣摩場屋,而履試迍邅無所合”,51歲才中進士。又如顧鳳毛“甫中副車,傳聞闈中已前列第四人,以對策詆王肅及偽孔安國傳,而抑之”焦循:《雕菰集》卷二一《顧小謝傳》。

參加科舉考試,需要專門的訓練,這又與研究經學時間相衝突,王引之回憶道:

少從師讀經,裁能絕句而不得其解。既乃溺於舉子業,旦夕不倦,雖有經訓,未及搜討也。王引之:《經義述聞序》。

劉師培說:“純漢學者率多高隱,……若夫阮元、王引之,以純漢學而居高位。然皆由按職升遷,漸臻高位,與其學固無與也。蓋處清廷之下,其學愈實,其遇愈乖。

他們的結論還是很有道理的。

在經世精神驅動下,常州士人對於入仕的熱衷遠大於揚州,但應付科舉,如我們以上所說,需要揣摩程式,才識與入仕並非相等,於是常州士人常常“自念才可用世,思以功名見,而屢進屢蹶”李兆洛:《養一齋文集》卷一三《董君方立傳》。

他們的舉業和仕途往往多遭坎坷,舉人和縣令在他們之中占了很大比例,但相比揚州,他們入仕比例又要高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