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種不同的說法中,艾爾曼的學說最有影響力。

無疑他的方法也獲得學人的喝彩,程美寶把他的方法同近人的思想史研究相比較,指出:

艾爾曼運用了區域研究的取向(regionalapproach),把常州學派視為一個學術群體(academiccommunity),利用不少族譜和地方史料,具體而微地論述了常州今文經學興起的過程,而這種把思想史置於地方史、家族史以及涉及朝廷派係鬥爭的政治史的脈絡的分析,是結合艾爾曼對於思想史內在學理邏輯的駕馭而成的。如果說林毓生、列文森、甚至湯誌鈞陳述的政治和社會史脈絡都太空泛,太籠統,距離思想史的內容太遙遠的話,艾爾曼的區域研究取向,提供了一個適當的插入點,把三者有機地聯係起來,所謂的政治史、社會史和思想史的區分,也由此消失於無形。

又如《文學遺產》在1999年以對話的形式刊登一係列對20世紀文學回顧文章,關於明清詩文領域裏,曹虹談到:“對思想史或學術史上的學派的研究,往往也能促動文學流派的研究……美國學者艾爾曼的《經學、政治和宗族--中華帝國晚期常州今文學派研究》,可為代表。舉例來說,古文家惲敬的《三代因革論》,王先謙選入《續古文辭類纂》,讚曰:“融通古今,通達治體,方能為此大文。”評價雖高,卻使人覺得空洞;而艾爾曼進一步指出作者既具古文家的道德熱忱,又有今文經學通經致用的學術精神,這樣的分析就使原作的好處得到落實。

艾爾曼的著作以《經學、政治和宗族--中華帝國晚期常州今文學派研究》為題,揭示了其研究方法。

他期望通過常州今文學的研究,提出思想史研究的範式(也就是思想史和社會史的重疊,他稱之為“文化史”)。他的設想的確給我們的思想史研究開拓了新的視野,眾人的讚許自是當然。但問題的關鍵是,他提出的社會史、政治史、思想史能否真正在常州今文學派研究中整合。所謂的社會史、政治史、思想史的統一,我們認為或許在解釋某些思想史的問題是可行的,但在一些曆史現象中並不能得到體現。具體問題具體分析,仍是曆史解釋的不二法門。如果為了迎合自己新的研究思路,而把此方法套用到從事的領域,那就是削足適履了,艾爾曼無疑是犯了這樣的錯誤。我們下麵以艾爾曼的研究為開端,討論常州今文經學興起的原因和發展的過程。

艾爾曼的社會史取向以宗族為中心展開論述,他用兩章的篇幅,描述清晚期江南宗族和常州莊、劉兩族,其目的就是證明莊氏家世的顯貴為常州今文發展提供的保護,他講:“莊氏家族內在親屬關係網絡以及與劉氏成功的姻親,成功地保護了常州士大夫秉持的儒家經世學說的生存,使之順利通過了明清易代的衝擊。”又講:“常州今文經學隻是18世紀常州的一股重要暗流,它受到中華帝國晚期家族權力的庇護,吸收了17世紀東林黨傳統的滋養,到19世紀,成為士大夫經世思潮的主流。

為了得出這個結論,艾爾曼必須用材料來說明莊家在科舉中的得意,有能力保護這個經世傳統。

艾爾曼用莊氏族譜標示的科舉成績來說明莊家的顯赫聲名。莊氏在明初從鎮江金壇遷至常州,四傳至莊懌,中進士,為山東布政使參政。後武進莊氏成為望族,多從此一支所出。莊懌後代,分出四房,莊齊為第二房,在莊氏家族第二房中,莊廷臣、莊起元在清代占主導地位,這兩支到清代時已是聲望顯赫,莊齊元一支七代產生九位進士,他的四個兒子,三個中進士。莊廷臣一支的建樹也可與莊齊元一支相媲美,莊存與即是其後代,在三代之內,莊存與一家出了八名進士、四位舉人。

在傳統社會,功名的獲得,大致上是一人跨入仕途的前提條件。艾爾曼對於家譜的爬梳,讓我們對於莊氏家族舉業的發達有了清楚的認識,可謂具有篳路藍縷之功。但是,對進士數字的羅列並不代表一切。吳仁安根據《清代職官年表》,指出清代庶吉士總數是6216人,其中隻有3975%(即2470名)的庶吉士後來累遷為高級官員,而其餘的6025%(即3846名)的庶吉士後來隻能擔任中低級官員。清代高級官員8451名,其中庶吉士出身者2470人,隻占高級官員總數的2923%,可見在高級官員中庶吉士出身者的比例是不高的,亦即清代庶吉士群體的政治命運和仕途地位遠不如明代庶吉士群體。